直到人都走了,秋程氏方才如梦初醒,一下子扶着程氏宗祠的墙,心里涌出了无限的后悔。她也并不是全都相信了竦川汪氏那位三老太爷的话,只是想试探试探,别到时候千辛万苦立了个嗣孙,到时候等她死了,儿子却连个扫墓祭拜的人都没有。可如今从人家的态度看起来,似乎她刚刚那冷淡生硬的做法,硬生生让一桩好事给变成了坏事。想到这里,她立时转身就走。
虽说夫家那些亲戚几乎没个好的,但竦口程氏却不一样,想当初秋程氏的外甥得知寡居的姑母在夫族那边住不下去,回了家乡,硬是把人接到家里同住,甚至还要求家中子女都要尊重这位姑太太。故而此时秋程氏一回到家里,便立刻找到了外甥,将刚刚在程氏宗祠外见到汪孚林一行人的经过原原本本细说了一遍。结果,她就只见一贯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外甥气急败坏一跺脚。
“大姑,你怎么就能听那位三老太爷的,竦川汪氏和松明山汪氏有仇,你难道不知道?当初竦川汪氏一次一次给人家汪公子设套,到最后干脆撕破脸说人岁考作弊,却反而误了自己家的孙子,结果一蹶不振,这事情早就传遍四乡八邻了。这一次竦川汪氏跟着县里薛县尊嚷嚷均平夏税丝绢,又闹得休宁婺源全都大乱,他们反倒缩进去了,还想把帅嘉谟扔出去当替罪羊,还不是汪公子出来收拾的局面?秋枫那多好的孩子,你这实在是犯糊涂了!”
秋程氏欲言又止:“我也只是觉得,他连自己爹娘都不认……”
“认什么认!当初他爹娘高价卖了他,拿了身价银子,转手就给老大娶媳妇。这也就算了,后来汪公子还了他卖身契,他回去探望父母的时候,却发现家里在那盖房子,却原来是不知道谁冒名秋枫给他们捎了钱,他们倒好,拿了钱至少去汪家看看自己儿子啊,竟然就直接问也不问收下来盖房子,不管儿子死活,更不管那是汪公子仇家送来,想要胁迫秋枫去刺探消息的。可后来秋枫都明说了,他们还不管不顾死要钱,这种爹娘兄弟还不如没有来得干净!”
类似的话,秋程氏也听汪道蕴和吴天保说过,可那时候终究有些疑虑,所以才会听了汪尚宣的话就心存顾忌,但自己的外甥也这么说,她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那偏见错得有些离谱?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父母……得,大姑,你说他们是去竦川汪氏了?这样,我带着你去见族长,咱们也去那儿。要给我碰到那汪尚宣,我非得当面唾他不可!竦口程氏可不是好欺负的,好容易你能有个奉养的孙儿,却被他们搅和了,这事情他竦川汪氏要是不给一个交待,他就等着败名声吧!”
秋程氏被外甥风风火火地拉去竦口程氏族长那儿时,汪孚林一行人也没闲着。在离开竦程氏宗祠之后,汪孚林却也没有立刻去汪家兴师问罪。毕竟,尽管汪孚林几年前就和竦川汪氏交锋数次,最终大获全胜,但他却还是第一次深入敌营。在心里回顾了一下自己所知的汪尚宁身世,他摸了摸下巴,最终对其他人建议道:“各位,咱们去汪家之前,不如先去一个地方。”
如果他记得没错,汪尚宁当年和两个弟弟一块随着改嫁的母亲去了竦口程家,也是那位继父程嗣勋把他们三兄弟养大的,因此他们一直都姓程,而汪尚宁也是考中进士出仕好些年后才改回了汪姓,后来在给亲生父亲请了封赠之后,还给健在的继父请到了封赠,
可比起汪尚宁那时为亡父请封的正五品户部郎中,那位含辛茹苦养大他的继父程嗣勋,却只不过封了区区从七品的行人司司副,掐指算算,整整相差了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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