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作为收尾,他还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广东虽地处天南,士林却素来向学之心极其坚定,如广府所属的南海番禺和香山,更是常出才俊之士。周提学你自己对首辅大人的整饬学政疏断章取义,以至于道试所取秀才不足从前十之一二,这不是宁缺毋滥,是矫枉过正!”
说到这里,他直接站起身来,冲着在座其他人拱了拱手说:“各位还请继续商议,我如果还在这,只怕周提学不自在,我去巡视一圈贡院,看看最后准备如何了。”
见汪孚林竟是如此扬长而去,周康气得直哆嗦,而周遭诸位教官虽则听说过这位新任广东巡按御史到任之后雷厉风行,很是强势,可耳闻不如见面,今天汪孚林这个七品巡按当场怒顶官居正四品的提学副使,这份战斗力着实让他们惊叹。本来还有人暗自觉得忽视了周康确实有些不妥,可眼见得汪孚林这般拂袖走人,在场其他官员竟然就没有一个出来宽慰周康的,反而另启话题顾左右而言他的不少,一时间竟是硬生生让那位提学大宗师更被孤立了几分。
面对这一幕,谁还不知道,今次乡试,别的主司若有请托也就算了,可周康若有请托,他们不妨当成耳旁风?
广东贡院起源于宋神宗年间,到了元时方才毁于战火。元代不开科举,自然也就不存在贡院这种事物了。而到了明初,因为诸多礼仪规制并未齐备,朱元璋又曾经一度停科举,只用国子监中结业的监生出任各级官员,因此最初广东乡试一直都是借用光孝寺,这一借就是整整几十年。此时,汪孚林借着巡视贡院的名头,带着一个熟悉此间的门子穿梭在一间间号舍,就只听那极其饶舌的门子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历史。
“后来这贡院是宣德年间才建起来的,和其他地方一样,规矩都是设在城东南。刚刚汪爷到贡院时经过的前头那座桥是一条必经之路,开考的时候,考完重开院门的时候,还有放榜的时候,全都有上千人要从此通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挤到落河,因而据说当年一位巡按御史当监临官时,下令县衙拓宽石桥,还为了给大家讨个好口彩,把那座桥叫做万里桥,寓意鹏程万里。因为应考的相公们有个黉门秀士的雅称,也叫做黉桥,桥南便叫做黉桥街。”
见汪孚林听得饶有兴致,那门子自然更加卖弄口舌:“而这贡院街另一头,则是因为张贴桂榜的所在,而中举有折桂之称,所以后来那条巷子就得了个好听的名头,丹桂里。听说来贡院走一遭的秀才们,都爱到丹桂里去走两圈,也好沾点喜气。”
这种做法后世尚且屡见不鲜,汪孚林当然不会嘲笑如今的秀才们太过迷信——毕竟科举这独木桥有多难走,他自己也算是深有体会了。要不是运气好有贵人相助,各种“歪门邪道”,再加上机遇太好,他怎么可能在这种年纪就考了个进士出来?而整整数千间号房,他一时半会不可能全部走到,但光是走到的那一部分,有的是修缮过的,有的是完全簇新的,他到最后停下脚步的时候,不禁看了一眼那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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