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候,他方才欠了欠身说:“刚刚我和张二兄赔过礼,因为事出突然,我无计可施,于是就带着王继光翻了墙,还请元辅宽宥。”
张居正之前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但直到此时,方才知道汪孚林竟然是翻墙进来的!饶是他当官几十载,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朝廷命官,这会儿竟是哭笑不得。可下一刻,汪孚林便嬉皮笑脸地说出了几句话。
“倒是元辅这书房,实在放在了府中太偏僻的地方,距离外间就一道围墙,太过于疏忽了,这要是今天翻墙的不是我呢?须知当初有人窥探我家中动静,以为我大棍子打死了两个门房,还不就是因为那个院子出于左邻右舍之间的缘故?我刚刚还和张二兄说呢,从前还看得到锦衣卫,偏偏这几天没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怕百官再多口舌是非的缘故。”
张居正是什么人?汪孚林举一反三,他哪还有品不出滋味的道理?尽管今早他没有去早朝,张嗣修也在家陪侍,但自有亲信将早朝情形送了信过来。他绝对不会认为冯保派厂卫在皇极门前摆出那样的阵仗,只是用廷杖来恐吓震慑那些文官,他能够猜到,冯保只怕对自己的建议置若罔闻,是真的打算动用廷杖!至于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估摸着是小皇帝那边出了岔子。而如今自己屋宅左右的那些锦衣卫都被撤掉是怎么回事,那就可想而知了。
冯保是在告诉自己,谁才可倚靠信赖!
汪孚林知道自己该做的做了,该带到的消息也带到了,听了张居正这么一大通垃圾话,也该走了。可就在他起身告退的时候,张居正突然一指桌案,沉声说道:“这是我理出来的,今后几年打算做的事情,你可以去看一看。”
对于这样一个只要是亲信就会必定认为殊荣的差事,汪孚林却张大嘴颇为愕然,等犹犹豫豫过去,从满桌子乱七八糟的纸片中,找出了关键的几张,他扫了一眼第一张就几乎想砸自己的脑袋——不消说,这是张居正做的那么多事情中,最最被人憎恨诟病的一条——重新丈量土地!
他三下五除二浏览了一系列细则,赶紧又去看其他的,却发现第二张赫然便是逐步禁止天下私学。简直郁闷到想要吐血的汪孚林继续往下,便看到将之前在东南数地推行的一条鞭逐步推广到全国这种料想之中的措施。至于接下来零零碎碎的那些条规,已经没法引起他的诧异了。这位是一面大刀阔斧清查弊政,一面钳制言路,真的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张居正没有太注意汪孚林是怎么看的,直到人又回到了自己的身前,却是一言不发,他便淡淡地说道:“从前我还终究爱惜名声,至于现在,反正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个贪位忘亲,不顾人伦的败类,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了。等稳定了朝局,回乡归葬之后,我会逐步把这些条条框框全都推行起来。至于用人,呵,那些成天嗡嗡嗡叫个没完的苍蝇蚊子,他们要么给我在地方府县好好做事,要么就给我滚回乡去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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