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孚林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汪道昆让柯先生和方先生转交的三封张四维亲笔信。三封信都是早就拆了封的,他索性一并拿出信笺来一张张摊在书桌上,却发现每封信都不算太长,两张纸左右。
按照时间顺序来看,第一封竟然是今年正月写的,首先表达了张四维和汪道昆冰释前嫌的美好愿望,然后安慰汪道昆,日后必定有起复的机会,也就是说全都是虚的,不涉及任何实质性东西。第二封信却是今年四月末,按照时间算下来,正是张居正离京葬父,而张四维被张鲸那拙劣的圈套算计,被冯保派人死死盯着,一度消沉沮丧的当口。信上张四维对汪道昆言简意赅说明了被张鲸陷害的苦闷,冯保公然监视其起居行止的愤慨。
而看到这里,汪孚林隐隐感觉到,尽管冯保对张四维监视得非常严密,张四维送给汪道昆的这些信,说不定仍然是漏网之鱼。当他看到第三封信的时候,他却有些迷惑了起来。
因为第三封信的日期大约是在九月末,张四维在信上明明白白表达了不被张居正信任的痛苦,随即还声称是和汪道昆同病相怜,说什么忠言逆耳,张居正却不肯听,最终竟是在末尾对他汪孚林大加指责,说他如今春风得意而忘记了汪道昆的栽培提携之恩,罔顾宗族同姓应该同进退等等,末尾则隐隐暗示,汪道昆可以通过其在松明山汪氏一族中的超然地位,给他汪孚林一点教训,又挑明了小北之前的身世疑云。
汪孚林看完,小北凑在旁边,也几乎同时把三封信都看完了,此时此刻不由得眉头紧皱道:“我怎么觉得,这三封信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不愧是贤妻,眼力很不错。”虽说是晚上,但汪孚林把油灯放近了一些,然后把第三封信的第一张纸与第一封信的第一张纸并排放在一起,这才指点着其中几个一模一样的常用字,笑眯眯地说道,“首先,这几个字看似差不多,但笔力不同,第一封信肯定是张四维写的,这一手小楷柔中带刚,转折处很见功力。而这第三封以张四维名义写出去的信,稍显绵软,工整有余,风骨不足。如果我没猜错……”
小北见汪孚林故意拖了个长音卖关子,她就托着下巴说道:“虽说张四维你不放在眼里,可在别人看来,他好歹还是内阁次辅,堂堂阁老。再说,上次胆敢构陷他的张鲸都已经被发落去守陵了,现在死没死虽不知道,可总不至于还有人这么大胆。能做这种事的应该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张泰徵,肯定是他!”
“我也觉得就是那家伙。他对我真是好大的怨念,几次三番吃亏还没吃够吗?”
汪孚林说这话的时候,双掌合在一起,仿佛想要碾碎什么似的用着力气,但随即就轻咦了一声:“可是,他就不怕伯父给张四维写回信?唔,原来如此,他是觉得伯父应当恨我入骨,会直接做,而不至于回信留下破绽和证据。原来如此,吃准了不会被揭破,这才胆大包天以父亲的名义写信?我倒想看看,在张四维如今筹划最惊险刺激的节骨眼上,捅出这桩事情,那位次辅大人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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