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只想着抽王府一巴掌,再顺带隔空抽一下宫望的巴掌,再再顺带隔空再隔空抽一下王府背后燕京那位的巴掌!
结果王府一巴掌下去后,
竟然抖落下来了一大堆凶器,
仿佛在赶着趟地求自己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了,这是拔出了粪坑!
而作为眼下,
真正的第一当事人,
成亲王爷司徒宇,
他的表情,
像是被凝固在了那里。
先前,坐在那里,他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委屈太多的抑郁太多的怒火,再被自己女人有身孕的喜讯提起了心气儿后,
这个知书达理的女人,
这个温文尔雅的女人,
这个年纪只比自己大一岁,却很成熟很有主见也很知进退更懂得理顺自己心绪给自己带来的安宁的女人,
却用一种突如其来的方式,
给自己带来晴天霹雳的一击!
是的,
她还在笑,
她还在喜悦,
她还在为她闻人家有血脉遗传下来感到由衷的高兴,
但司徒宇清楚,
她,
没那么蠢!
退一万步说,
哪怕她真的只是一个被喜悦冲昏的小女人,
在整个议事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时,
她也应该明显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她也不应该继续再笑了;
但她还在笑,
笑得很开心,
这笑容,
让司徒宇心寒,让司徒宇感到畏惧,他像是看见了一条毒蛇,在狠狠地咬中自己一口后,还抬起了蛇躯,对着自己带着阴森的笑容吐着信子。
今晚,
司徒宇其实什么都没做,
真的,
他什么都没做;
他就是坐在那儿了,
然后,
感受到了来自王府内部的,一个个,一道道,一面面,对自己传递而出的恶意!
此时,
司徒宇在内心惊窒得近乎不能呼吸时,
他近乎本能地看向身侧那道珠帘之后,
那后面,坐着的,是他的母后。
十岁那年,
他目睹自己父皇驾崩,目睹山河崩碎,目睹满朝重臣,都决意归附燕国以求庇护。
他也是坐在那儿,
坐在那张他父皇曾坐过的龙椅上。
那时候,
他其实很无助,也很不安,但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一种情绪,
凭什么?
后来,
司徒宇逐渐明白了,其实,不是当时的满朝文武对燕人有多大的好感,颖都上下之所以这般选择,一是因为对面是野人,二是因为,对面有叛军。
因为向望江东岸,你已经无法投降了,在自己父皇驾崩后,不投靠燕人,大家,只能等着城破后被屠戮。
司徒宇忘不了,
十岁时的他坐在那儿,
真的希望有大臣可以站出来,说我们自己守住,我们继续保护住颖都,保护住大成国,因为这是他先祖创建的基业,是他父皇亲自缔造出来的国家。
但没有。
他一度曾瞧不起自己的母后,
因为在当年,母后抱着才十岁的自己,说:儿啊,以后,咱们母子俩就平平安安的把日子过下去就可以了。
他觉得自己的母后,没有政治远见,虽然司徒宇自己,也是近年才深切意识到什么才叫政治,什么才叫权柄,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母后,太妇人了。
只是,
眼下,
他忽然明白过来,
在结局已经注定的情况下,
好好地过日子,最好,带着一抹尊荣,将日子过下去,其实才是真正的明智抉择。
司徒宇闭上了眼,
年纪轻轻的他,
现在,
感到好累。
很多人都对他讲述过自己父皇崛起的故事,从一个不受看重的庶出皇子,最后挤掉自己的两个哥哥,坐上了那张龙椅。
甚至,孙太傅还曾对自己暗示过,自己祖父的死,里头有自己父皇的影子。
对了,
孙太傅,
那个在自己父皇驾崩后,牵着自己的手走过很长一段路的老人,
他可能,
早就看透了,也早就累了,所以才早早地退下了吧。
自己,
终究不是父皇,
自己比父皇,
差得太多太多。
两行热泪,自司徒宇眼眶边溢出。
这位年轻的王爷,
已经有了一种预感,
哪怕眼下,议事厅依旧是安静的;
但他清楚,
有个东西,破碎了;
那是一条线,
燕人给自己,给这座王府画出的一条线。
当年,燕国大皇子东征军大元帅姬无疆,帮自己父皇抬起棺椁,是自己的父皇,向那位燕皇陛下,向燕人,要来的人情,画出的那条线。
自己只要站在线里面,他就是安全的,他就还是尊贵的。
哪怕燕人现在反悔了,哪怕燕人想秋后算账了,
哪怕那位平西侯爷在石山发作了,
哪怕这位新太守借机踩踏王府的尊严很清晰了,
但,
他们依旧不敢越过那条线。
司徒宇并不觉得自己很无辜,确切地说,并不觉得自己的这座王府很无辜。
否则,
钱书勋的尸体,怎么会在自己王府内的井里面打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