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的落幕,是注定的大戏,是大燕波澜壮阔年代的结束,但那个时代,并非只有铁三角三位,总有余晖还在。
孙瑛曾特意问过郑凡,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去烧一烧太子的灶台。
藩镇如果能给予出足够的尊重,上头在做思量时,必然也会考虑衡量这一点,毕竟,晋东那块地方格外敏感,可谓三晋之地的关键依托;
郑侯爷想都不想的直接拒绝了,
在孙瑛眼里一向睿智的平西侯爷,给予他的回复,简单得让孙瑛这个晋人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想让小六子伤心。
四娘给孙瑛的解释时,
小两口吵架,一个会说,你再对我不好,我就去找谁谁谁一起过日子,气死你!
但吵架时嚷嚷和真正地去做这事,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四娘自以为解释得很贴切,
可偏偏在孙瑛耳朵里,仿佛这燕京的风,也一下子忽然变得熟悉且喧嚣了起来。
……
御书房。
燕皇坐在首座,
太子立于身前。
太子监国的差事,已经卸下了,毕竟他老子回来了。
这几日,似乎一切照旧,而更似乎,一切似乎都已经回不到从前。
即使连魏忠河也不清楚陛下到底还有多少天的阳寿,
但满朝文武,其实都察觉到了,陛下这次从后园回来,一切的一切,看似很稳,实则稳中带着无法遮掩干净的急切。
而和太子党近乎“弹冠相庆”不同的是,
太子本人自大朝会后,情绪,一直很低落。
寻常儿子,被自家老子偏爱,受宠,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但在天家,在这位父皇手底下当儿子,除了前几年还年幼的小七,其余皇子,真的要对你含情脉脉舐犊情深的话,
得,
先别忙着高兴,
得先摸摸自个儿身上,到底有没有自家老爹看重的零部件儿。
儿子,是爹生出来的,当爹的,看着儿子们长大,且天然带着君父的标签,自是可以将自己儿子们蹂躏得死去活来;
而儿子们在被自家老子渴着劲儿玩弄的岁月里,慢慢地,也逐渐反向摸清楚了自家老子的一些秉性和习惯;
其他皇子虽说不能做得和六皇子那般,互为蛔虫的程度,但也大概懂得像老农那般,看看天边的云彩就能窥测天意了。
大朝会上,父皇对自己的爱护,可是让太子这几日又消瘦了几分。
坐在御座上的燕皇,看着下方站着的自己的太子。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曾经丰朗俊秀的嫡长子,就一直是憔悴如斯的模样。
他很不满意这一点,
因为他清楚,自己这个嫡长子,身上是没病的。
你身上没有病,没有恶疾,却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作践自己的身子,
而朕……
暮年的帝王,最恨的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时间,不够多。
就是能到现在,也是自己在后园里,靠着不停地服用丹药才让自己强行撑过来的;
这不是求寿,这是用生不如死,来换取自己的苟活!
再看看自己的第六子,
年轻时放荡王爷,身子似乎早有些许亏空,但回京之后,是日渐的胖了。
王府曾为了几个孩子向内务府大申请,每日定量送的牛乳子羊乳子,其量,足够养十个孩童了,想都不用想剩余的到底是给谁吃了。
那小子的用度,是绝不会亏待自身的,鼻烟壶,也是用最好的。
其他的先不说,
就是那小子之所以能娶何家姑娘,
不也是被发配去南安县城当捕头后依旧忍不住口舌之欲隔三差五地去何家铺子上买猪头肉么?
二者相比起来,
这太子,
确实是矫情得多了。
也并非是只有你太子遭受过磨难,
他没有么?
你受到的,他只比你受到的更多。
凭什么他能撑得住,你却在这里给朕消瘦?
你,
消瘦给谁看?
太子就站在那儿,
然后逐渐地察觉到御书房里的氛围,开始不对劲,变得越来越压抑,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发现父皇眼眸深处,隐约有帝王之怒在流转。
太子有些莫名其妙,
但,
还是跪伏了下来。
燕皇放下手中的折子,
开口道:
“知道,你输在哪里了么?”
输,
自然是指的大朝会那一场。
大家都知道太子输了,六皇子以一种神来之笔的方式,赢得可谓极其漂亮,但仲裁者是陛下,是陛下重新判定,不,是重新定义了输赢。
“儿臣………”
这个问题,身为太子,是真的不好回答。
你爹在帮你复盘,教你夺嫡时错误在哪里?
可那是你爹,你夺嫡的真正目的,是等着你爹驾崩时,你好顺利接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