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掌柜笑着点点头,道:“这次来做个交接,这儿的生意铺子,也都要典给王府了。”
“哟,不干啦?”苗掌柜有些好奇,“能换人典不?”
鲁掌柜一巴掌轻轻拍在桌面上,调侃苗掌柜道:“行啊,你的脑袋能换个地方挂着么?”
小买卖那是小买卖,一村儿,一镇,一府;
但买卖做到一郡一国甚至是数国之间时,这背后要是没个正主儿站着,那压根就是不可能的。
都是千年的狐狸唱什么聊斋,
桌上几个掌柜心里都清楚,彼此其实都是各自东家在外头贴着的一层皮。
“王府将组织商队来向西发货。”费掌柜说道,“以后和诸位再见面的话,得到颖都去了,这晋东,以后我怕是不会常来了。”
“呵。”
苗掌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你们燕人,就是奇怪得很。”
有密谍司的背景的买卖,在一藩镇面前,竟然直接认怂了。
晋东之地,位于雪原、燕晋楚三界之处,本身就是商贸发达之所,再加上王府自己的一系列产业只要拿到货倒出去就绝对不发愁销路的商物,谁能在里面伸一支臂膀,亦或者只是拿个脚尖在圈内蹭一点点儿空,那都是令人眼红的嚼头。
费掌柜的看了一眼苗掌柜,
笑着问道;
“我也很奇怪,你们乾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在战场上像个爷们儿一样立起来?”
鲁掌柜和萧掌柜闻言,当即道:
“远了远了。”
“难了难了。”
甭管你是燕人、晋人还是楚人,只要你在羞辱乾人,那咱们就得帮帮场子。
苗掌柜似乎也有些习惯了,倒是没生气,至少没显露出生气的样子。
他缩了缩肩膀,
往后靠了靠,
他不懂得“弱国无外交”这句话,但他走南闯北的,却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种来自他国的鄙夷。
你再有银子,你穿得再好,
燕地的普通黔首在得知你是乾人,不,哪怕是你在燕地临时雇佣的挑担汉,在等着这份工钱买米家里晚上下锅,
当他知道掌柜的是乾人,
也会露出那种笑容:
哟,乾人呐。
活儿照干,钱照拿,人,照笑。
费掌柜的也没穷追猛打,而是举起酒杯,道;
“山水有相逢,下次诸位若得闲,可来颖都找我,我做东。”
费掌柜后头,站着的是一家商会,东家其实和他一样,都是一层皮;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这支商队,很久以前,属于闵家,然后,属于六殿下,再然后,被交挪到了户部,再之后,又回到了六王爷手中;
现在,
属于陛下。
平西王爷曾很鄙夷地对六殿下说过,你是皇子,还管着户部,还继续做着自己的买卖,损公而肥私,吃相之难看,可谓是做到了极致;
后来,
六殿下变成了陛下,
一下子,就顺理成章了。
但有些时候,打着官方的旗号,买卖不那么好做,故而,这层皮,得一直保留。
皇帝心里也一直有一个疙瘩,
尤其是在得知了奉新城的商业模式和运行现状后,
他很后悔当时姓郑的调侃自己时,自己竟然没有揪住他的脖子喷他一口唾沫星子:
“你不瞧瞧你自个儿,在自个儿地盘上连老百姓的棺材本都安排好了!”
“山不转水转,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咱们呐,虽然不是一国人,各自国内番子衙门上还点着名,但,这么着吧,哪天哥几个谁日子过不下去了;
我鲁雄一口吐沫一个钉,真将身上的家伙事儿都放下来了,到我这儿来,给你置办三间小瓦房是没问题的;
再多的,就没了,呵呵。”
其余掌柜闻言都笑了起来,大家最后一起举杯,共饮。
小席面散了,付账的是苗掌柜的。
走到客栈门口,对着阳光,苗掌柜双手揣袖,闭着眼,身形微微摇摆,摇着摇着,又睁开了眼,去往自己商队所在的方向。
费掌柜要去继续处理典当的事儿,还得和王府的“番子”去做个最后交接,只可惜今儿不巧了,在这儿没碰见戴老板。
鲁掌柜喝得最多,明日才归程,故而没出门,搁客房里睡下了。
萧掌柜刚来,事儿多,手下人牵着马车早就在客栈门口候着了,其上了马车,刚坐下,看见马车内坐着的戴立,没喊没叫,只是默默地从马车下匣处取出一个盒子,里头装着的,都是金饼子。
戴老板打了个呵欠,道:
“路上辛苦了。”
“瞧戴老板您说的,赚银子,哪里说得着辛苦二字?”
“呵。”
戴立点点头,伸手,将盒子给按了下来。
“戴老板,您放心,晚间还有……”
“有人要见你。”
“哟。”
萧掌柜的马上将盒子放了回去,能让戴老板亲自来领人的人,其身份在王府里必然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