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面到现在过了三个多时辰,金喜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碍于军中的规矩禁令才一直没有开口询问。段四让他坐在旁边,他还以为马上就能揭晓谜底,谁知道段四作张作势鼓捣半天,冷不丁地竟然问出这么一句,顿时令他张口结舌接不上话。摘了镔铁盔使劲挠挠被汗水浸得发痒的后脑勺,含混地说:“你咋问这?”
段四耷拉下眼眉,唆着嘴角吁了一口气,又问道:“你说,这人到底有没有三魂七魄?要是有魂魄的话,那人死之后,魂魄到底是去哪里了?”
金喜翻着白眼瞅他一下。他和段四其实不怎么熟络,在西马直时两人还起过几次争执,他还动手打过段四;段四也半夜扔石头砸过他家的门。不过这都是当年的事。现在大家都是西马直出来的人,和尚不亲帽儿也亲,见面嘻哈一笑往事随风而散,谁也不会在心里记恨谁。因此他当面说话也不怎么忌讳,吸溜着牙根子道:“你他娘的还没死,说这些丧门的鬼话做什么?俗话说好人命不长祸害坏千年,一一放心!我死了你都死不了!”
段四大概也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深沉了,嘿嘿一笑收起脸上凝重神色,望着金喜撇了撇嘴,笑骂说道:“你就拼命朝自己脸上贴金箔吧!当年扒拉墙头偷看人家周家寡妇洗澡,是谁被擀面杖砸得脸都青了?还抵死地不承认,非说是自己走路撞南墙上了。”
听说金喜还有这样的“光鲜事”,周围几个兵都把眼睛望着他呵呵直笑。
金喜斜着眼睛乜了段四一眼,本来也想揭出段四当初的一段故事,可周围都是提督府护卫,话说出来让人笑话是小事,被手下的兵士轻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思量着,也是哈哈一乐,胡乱说了几句把话题颜面遮掩过去,又起来搀扶住脸色蜡黄透灰的霍士其半坐半仰在马鞍子上,这才低声问:“你们这趟真是去屹县?”
段四没吭声,和霍士其交换下眼神,看霍士其抿着嘴唇不点头也不摇头,知道他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就问道:“你这北郑指挥使当得如何?比在西马直顺心吧?”
“狗屁的顺心!”一说起这事金喜就是一肚子的火气,连找段四打问这趟到底出的什么差使的事也丢在了脑后。“还不如在西马直做我的小哨长!去年大将军就下过令,边军平日粮饷比照卫军常例的七成发放,剩余的三成到年底也划给边军,年关前随元宵年例走。这规矩好,底下将士们也高兴,可谁让我们端州地面有个李慎李大将军哩!”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我遭他娘的李慎十八代血祖宗!老天爷咋不一个雷劈死那王八蛋咧!一一去年腊月,我们端州边军十几个指挥去给他拜年,指望他能高抬一下手,把那三成粮饷划拨过来。谁料想,他在端州府右军指挥衙门里屁也没放一个,人都没让我们见,就派个小兵出来告诉一声没钱也没粮,就把我们打发了。我们十几个指挥差点没在衙门前抹了脖子一一他说句‘没钱’容易,我们回去怎么办?下头人为多出的这三成饷苦苦熬巴了一年,要就看不到粮饷铜钱,能把我们都撕碎吃了!我还记得那天,十二月初四,还在下雪,天寒地冻的,我们十几个人在衙门口苦苦哀告,不是要粮饷,是想见李大将军,求他体谅体谅边军的苦处,好歹把粮饷划还我们一部分……”他痛苦地捧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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