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的不仅是大学士朱宣和两位六部侍郎,还有陆寄和狄栩。再连同商成、郭表、张绍以及“误看漏壶早至半步”的真芗,朝廷派来的大员和燕山卫署的文武要员就全部到齐了。九个人依着职务高低分宾主相对落座,上房正屋里登时显得泾渭分明。
亲兵端上新煮的茶汤,给大家上茶和重新换茶。商成站起来,亲手捧了一盏茶汤递给朱宣,抱歉地说:“您看,本来该我去驿馆拜谒您,谁知道一回来各种事情就忙得丢不开手,倒让您先跑一趟。”
老学士满是皱纹的干瘦脸膛上带出些浅浅的笑容,双手接过茶,说:“无妨。我等只是受朝廷委派赴燕地公干,并非钦差,而商督又是一镇之首,正须精细经营地方,因此论不及拜与不拜。”说完,顺手就把碗盏轻轻地放在桌上。
这个不起眼的小小举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把目光在那碗茶盏上一掠而过。又都没事人一样各自低头浅啜。
堂房里的气氛一下就变得凝重压抑起来。
商成也留意到朱宣的举动。他有点尴尬。依礼,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主人亲手奉茶,那客人就是不渴也要喝一口表示对主人的感谢;除非客人是来登门问罪的。同时他也觉得很奇怪。去年进京述职时,他和这位朱大学士并没有朝过面,今天才见了第一面,怎么老先生会如此做派?按说,老先生是当世的大儒,一辈子说的做的就是循理守礼,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日常生活中最基本的礼节,更谈不上临时走神而遗忘。要知道,这是一个人因循遵守了一辈子的道理,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成了身体的自然反应,怎么可能因为心有旁杂而忽视忘却呢?
他明白了,几位钦差不是来给他道乏的。而真芗提前一步赶来,也就是想给自己隐晦地作个提醒。看来,在某些问题上,真芗,包括他背后的兵部,和那几位卫镇提督都是一样的心思,尽管他们心里对自己都存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看法和想法,也可能还很有点瞧不上自己的意思,但是大家都是军人,都在卫军禁军的大锅里搅汤勺,所以他们既能冷眼旁观等他的好看,也可以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将来甚至会关起门来互相吵个天翻地覆打个头破血流一一他觉得这很有可能一一但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们再是闹腾,再是互相使绊子互相掣肘,有一个前提必须遵守,那就只能军旅间出的问题,只能在军旅里解决;要是有谁敢借外力,那下场必定是苦不堪言。而一旦有文官想插手进来,那不管三七二十一,搁置争议先一致对外。所以朝廷要调查处置霍士其,其他的提督根本不用他写书信打招呼,立刻上书朝廷表明态度;朱宣想找他的岔子,屁股坐在兵部侍郎座上的真芗马上就来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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