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士其一直把孟笔尹送到院门口。站在门槛里看着孟笔尹的背影隐入几排灰蓬蓬阴沉沉的瓦房背后,立了一会,才慢慢地转过身。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待乔准。
他和这个人的恩恩怨怨,怕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早在他求学时,就已经和乔准相识。乔准的年纪与他相差仿佛,可无论是进县学还是取功名都比他早,所以在后来共事时,他一直都比较尊敬乔准。而且,乔家人还对霍士其有过一番恩惠。当年他考秀才时,在去端州赴州试之前,特地登门求教乔准的父亲乔老先生,进考场之后的应试制文之道。有乔家先人的恩惠在前,有同学共事的情谊在后,如果不是后来两人之间生了仇怨,霍士其大概到老也会尊乔准一声“允平兄”……
假如这仇怨是平日里家长里短一般的小矛盾的话,那么,看在当年乔老先生悉心教导的恩情上,他无论如何都会主动化解这段旧事。可是,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两三年,然而不管在任何时候,只要一想起往事,他心头就有一团火在突突乱冒。想想乔准当上县令之后做的那些事吧,衙门除名、追索陈帐、剥夺功名……这实在是太戳人了!他乔准也是寒窗十载几度文战煎熬出来的人,他怎么就会这样的狠手呢?!
他被衙门辞退之后,在家经历磨难时,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那段往事,也不要去记起那个名字。可很多事情都是他完全不能左右的。那段时间里,衙门里的公差三天两头就敲他家的门,完全不顾前头共事的情谊,逼着他拿钱出来填还那些天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亏空。就是现在,当他想起这些事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把牙关咬得喀喀响。就是这么一瞬间,他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他能听见血液在额头的血管里哏哏地奔淌!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坐在正屋里死赖不走的人,差一点就让他使过世的父母还有霍家的先人们蒙羞,还会使霍家的后人背上们几十载的骂名。功名被剥夺的耻辱,会让他和家人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他慢慢地沉重地挪动着脚步。他需要在这短短几步之间作出一个决定,是象同窗那样和乔准嘘寒问暖一番,还是象个陌路人那样冷漠地说上两句话,让他知趣地自己离开?
其实他更想是让姓乔的滚蛋。
他根本就不愿看见这么一个人!
可这种失礼的事他还做不出来。他再记恨这个人,人家总归是个客人,在这燕州城里见面,他就要尽一个主人家应有的地主之谊。再说,这里还是巡察司的别院,是身陷官司的官员受拘禁的地方,乔准能在这时候来看他,这份情义他不能视而不见。
可是,他又不愿意逼着自己对姓乔的稍假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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