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雪山的极北,黑暗的深渊下方,
繁衍着丑陋的魔族,与至邪的魔王;
火焰将其孕育,锻出贪婪的心腔,
残忍、冷酷与狡诈,化作尖齿、硬鳞与利爪,
那本是罪与孽的血脉,恶的同胞;
神母将其封印,在迦索的边界上,
直至恶魔重生,战火烧穿了城墙;
带来死亡的阴影,无尽的悲伤,
子民渴望拯救,哭声令人断肠……”
昏耀就是在这时纵马进来,挺拔的身形被夕阳镀了一层金红光边。
他穿了一身轻铠,落地时铿锵作响。原本又笑又骂的魔族们全都吓得腿软,再不敢胡闹了。
本已半醉的贞赞瞪大眼睛,像是屁股着火似的蹦了起来:“吾……吾王!?”
那人类少年也愕然瞪着昏耀,似乎没有想到传说中的“邪恶化身”是这个样子,脱口而出:“你——你就是……魔王?”
“丑陋的魔族,与至邪的魔王……”
魔王随意卸了甲,把在外面听见的歌词缓缓咀嚼过一遍,幽幽道:“唱得挺动听。”
贞赞的脸上当即恼羞成怒地涨红了。她对这个年轻男人还新鲜着,连他那过于文质彬彬的抗争也能看做猫抓老鼠的乐趣。
但她没有想到,如此大不敬的歌曲居然被王听了个正着,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失礼!
“该死的贱猪!舌头生疮的乌鸦!”她双眼血红地骂了一声,气势汹汹地抓起马鞭,“就该早早活扒了你的皮——”
昏耀却不仅不在意,还拦下了贞赞的鞭子,对那少年说:“继续唱。”
贞赞:“吾王……!”
昏耀:“听我的。”
少年的表情变幻两番,很快便找回了憎恶与仇恨的情绪。他冷笑一声,扯开颤抖的嗓子,继续高唱起来——
“继承母神的意志,神子拉开了长弓,
射杀邪恶的魔王,在冰封的高崖上;
啊,我全知全能的神母啊,我光明的金太阳;
光芒照耀大地,
驱逐了罪与孽的血脉,恶的同胞,
子民含泪欢庆,为那到来的春光!
神母啊,神母……
恶的同胞,恶的同胞,
终将消亡在这大地上……”
……
这首歌到这里,终于唱完了。
那歌词越到后面越过分,周围的魔族早已心惊肉跳、噤若寒蝉。
昏耀正眼都不瞧他一个,懒散道:“挺熟练。这首歌,你唱了多少年了?”
少年挺直了腰板,恨恨道:“我们卡温村的村民,代代从出生起就会唱。杀了我吧,你们这些恶魔的结局,所有人都知道,不缺我这一个!”
代代,昏耀不屑地嗤笑。心想这小子姑且不论,但他的父亲学会唱这首歌时,自己大约还没降生。
原来在这片阳光普照的土地,有不知道多少人从他降生前就开始唱着歌咒他死。
很可惜,神子射杀魔王的大计并未成功。那就轮到这群爱唱歌的人类,来仔细体会一番什么叫“死亡的阴影”、什么叫“无尽的悲伤”了。
首领贞赞十分不安,坚称要将这个侮辱王的家伙处以极刑。昏耀反而拍拍她的肩膀,说:“行了,行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们几个首领当年咒我的时候,用词可比他恶毒得很。”
说完,魔王便径直走出去了。最后留下一句:“我们不会在人间久留,难得爬出来见一次太阳,提心吊胆的干什么……玩得快活点就行了。”
但最后,那个年轻男人不仅未被贞赞带回深渊,还捡回了一条命。
那是因为王城之战后,圣君兰缪尔以自身的臣服为代价,请求魔王释放所有被魔族大军俘虏的人类子民。
昏耀本来也没打算允许魔族将大批人奴带回深渊。不客气地说,与狡猾的人族相比,魔族们的脑子确实有些一根筋。
首领、祭司之类的大魔还好,那些吱哇乱叫的劣魔们只能用蠢笨来评价。让人类进入深渊,或许一时掀不起风浪,但容易埋下隐患。
因此他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兰缪尔的请求,同时也成为了深渊里唯一拥有人类的魔族。
至于那个被贞赞首领玩过的少年,早就被昏耀丢在了记忆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直到七年的波澜壮阔之后,仿佛终于风止浪息迎来结局的时候。
那首浸满了仇恨的歌曲却突然死灰复燃,像个冤魂般在魔王的脑中回荡起来——
和兰缪尔在深夜独自弹拨的旋律,冰冷地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