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大人。
监狱长为他打开牢门的锁链,恭敬地行
礼: “请您净化污秽。”
兰缪尔礼貌地道谢,而后走了进去。监狱里十分黑暗,壁灯的光亮起不了什么作用。吉尔伯特在旁边为他提灯照明,送神子走下长长的地底台阶。
在地底的最深处,隔着拴锁的铁栅栏,兰缪尔看到了那个“被恶魔附身者”。
犯人裹在脏兮兮的斗篷里,手足都带着镣铐,盘膝坐在稻草堆上,佝偻着脊背的样子显得十分瘦小。
听到脚步声,犯人就转过头来,用粗哑的声音喊了一声: “神子大人。”
兰缪尔沉寂了多日的眼底,忽然泛起一点奇异的波光。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眼窝深陷,姿态虽然平静,但眼底却有着一种异样的火光,像愤怒的斗牛。
兰缪尔从骑士手中接过提灯: “吉尔,你先下去吧。守在外面,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是,神子大人。”吉尔伯特抚胸退下, “请您务必当心。”
对于这种被判处死刑的犯人,一般人跟他们没什么话好说。但神子大人心善,想要单独与死刑犯说话什么的,都是常见的事情。因此吉尔伯特并
没有多想。
兰缪尔目送骑士离开,抬手推开了牢房的栅门。
几个月过去,看来连吉尔都忘记了,但神子自己没有忘。在秋天那次“净恶仪式”的回程上,他普遇到一位古怪的老妇人。
兰缪尔一步步走入牢房内。
就在距离这位老妇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后者开口了:“神子大人,您去过深渊了吗?“
兰缪尔手中的提灯一晃。
还没等他稳住心神,那道粗哑的嗓音又问:您见到我们的同胞了吗?
顿时,如一击重锤砸在脆弱的薄冰上,兰缪尔一张脸瞬间惨白!
唔……
提灯脱手落地,烛光闪了一下就熄灭了。神子闷哼一声,在黑暗中踉跄着扶住了墙壁。
老妇皱起眉: “神子?”
兰缪尔痛苦地喘息着,吃力地一字一句说: “……我的确……进入了深渊。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着,却冷静地抬起手,用发抖的指尖聚起法力,慢慢给自己施了一个稳定精神的治愈类法术。
老妇直直地望着他,似乎隐隐猜到了这个孩子身上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于是脸上露出一丝震惊。
“既然如此,”但她仍旧克制地试探, “神子在深渊里看到了什么?”
兰缪尔闭上眼,慢慢地让自己的状态平稳下来。
他轻声说: “我看到无尽的黑暗,滚烫的火焰,挣扎在地狱里的生灵,以及令我看不清前路的层层迷雾。
“那里的恶魔蛊惑我,欺骗我。声称他们并非天生的邪恶,人间的太阳也该有他们的一份。”
老妇厉声问: “假如那并不是蛊惑与欺骗呢?”
兰缪尔睁开了双眼,此时他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于是眼底的清明与坚韧,终于一览无余。“假如不是。”他沉静地说道, “我也该走在圣训指引的路上。”
老妇睁大了眼睛,她遍布皱纹的面庞抽动起来,嘴唇蠕动。
记忆似乎又回到净恶仪式那天,街道上欢呼的人流来往,少年神子坐马车上。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在这间牢房中回荡起来:
——圣训中说:凡活在世间的,无人不背
负罪孽。那醒悟的,知错的,悔过且弥补的,将受到光明的指引。
老妇那斗牛般愤怒的眼神,终于软化下来,不敢置信又心痛地望向面前的少年。
“天啊……我的孩子,你果然……”她伸出压着镣铐的双手, “那群没人性的老东西对你做了什么?你看起来那么虚弱……
兰缪尔摇了摇头,低声说: “这不算什么。
……那天的精神法术,的确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创伤。
他本来就不是善于表演的人,这段时间,来自长老们的每一次折磨,他也都生受了。那些痛苦和憔悴,至少有八成都是最真实的身体反应。
他只是每一次都撑过来了。没有失去自我,也没有松开不该忘记的记忆。怎么敢松开呢。
每一次濒临崩溃的时候,他都会看见伤痕累累的少年魔王,看见那双充满野性与不屈的眼睛。
所以兰缪尔笑了一下,重复说: “远远不算。”
他在老妇对面跪坐,将倒下的提灯扶正,纵使火焰已经熄灭。
“请您为我解惑。”神子说。
不,我无法为您解惑,神子大人。
老妇拢了拢她的斗篷,嘶哑道: “我能做的,只是为您讲述一个被淹没在历史中的离奇故事……事实上,这些年,我和我的同伴们一直在寻找愿意听我们讲故事的人,而这也是我身在此处的原因。
“我愿意恭听。”
老妇笑了一声: “那么神子大人,您先要知道,我是个被恶魔附身的家伙,是一个疯子。”
“接下来我所讲述的一切,如果您不愿意相信,大可当做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有两百年那么久以前……在王国的极北,有一片名叫伽索的土地。
“那时候的伽索,虽不能称是沃野千里,但也并不贫瘠;人民虽不能称个个富足,却也过着足够温饱的生活。
后来……
“后来?”兰缪尔上身前倾。
老妇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说: “后来,一场战争爆发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