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楼上砸了下来,砸在车左上方的空地上,我摇下车窗想看清是什么东西,雨大到模糊了我的视线,再加上我本身的高度近视,我什么都看不清,直到周围的人群失声惊叫,叫着邢鹿的名字,车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我看清从楼上砸下来的不是东西,是一个人,是邢鹿。
毫无疑问她死了,没有人告诉我她已经死亡,但我看见她的那一秒,我知道她已经死了。通常我们对于死亡的判别不会有错,我们不会轻易地说谁死了,要是我们从内心深处地觉得一个人死了,他就真的死了。
我高度近视,只看得清一个人影,身边的人一个劲地尖叫,司机被吓得一动不动,车外的雨啪啪地打在车上,恐怖气氛就产生了。我没有说话,自有大人会解决一切。我开始想关于这个死去女孩的事。
她是我的同班同学,高中两年,我们几乎没有说过任何话。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给我的第一印象:一个好看的女生。她身上的那种忧郁的气质让我觉得她很美,她和我们学校其他长得好看的女生不一样的一点:她没有谈恋爱。这是令我怎么都想不到的。
还有其他关于她的,我了解甚少,我知道她成绩一般,家庭情况也一般。我还尝试去想关于她更多的事情,可真的没有了,她就是我们学校非常普通的女生。
宿舍楼管事的阿姨冒着大雨从宿舍楼冲了出来,一把拉开了还站在那里被吓惨了的可怜孩子,我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是我们班另一个女生郑琪,她应该是刚好站在那里,她的那个位置,邢鹿刚好砸在她的正前方。郑琪张着嘴巴,眼泪大滴大滴从她眼睛里流出,和雨水混在一起。
雨越下越大,天空依旧布满乌云,又冷又暗。原先打着伞赶路的学生们,已经完全退到宿舍楼的屋檐下,来接学生的车已经没有再动了,邢鹿砸下来的地方,正好是我家车的左前方。
司机被吓蒙了,宿舍阿姨第二次敲车窗后,他才反应过来,摇下车窗。宿舍的阿姨要他下车去,他一开始是拒绝的,直到舅舅自己起身下了车,司机才也跟着下车。舅舅下车之前回过身看我,而我将目光移到了车窗外。
我看到站在宿舍楼屋檐下,成群结队站在一起的学生,对于只是高中生的他们,他们当中有些人的确被吓坏了。他们有的哭了,他们的眼泪是真的,只是都不是为邢鹿流的,是为恐惧流的。
我看见有一个女孩在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大吼大叫,之后就来了一个穿着西装的人撑着伞来将她接走。我还看见另一个女孩,她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带着耳机,也不说话,低着头看着打在地下的雨。还有一些胆大的同学,为了在同伴面前表现他们什么都不怕,和同伴打赌,飞快的跑到邢鹿傍边,之后又飞快的跑回来。
我再一次看向邢鹿的地方,她趴在地上,宽大校服下,她瘦小的身子都快看不见了,我看到其他人在她死后的反应,我竟开始同情她。这种感觉的产生很是突然,我竟开始去想她为什么从楼上砸了下来。
我看着邢鹿躺着的地方,雨水将她的血冲得四处流淌,她装在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一直响,我猜测应该是宋稚宇打电话给她,我想电话那头的他,坐在温暖的车里,期待邢鹿会接他的电话。
舅舅敲着车窗,示意我将车窗摇下去,车窗摇下去的时候,他将他的手伸了进来,放在我的额头上“烟儿,你没事吧?”
我将他的手拿开,告诉他“没事。”
他的手冰凉,身上的白色T恤已经湿了一半,作为我们学校的一位老师,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做一些事,他将他的牛仔外套脱下来盖在邢鹿的身上,组织站在宿舍楼屋檐下不知所措的学生离开,指挥堵在路上的车从另一条路离开。
之后,他又说了一段很长的话,但是我已经没有仔细听了,我目光越过他,看向邢鹿,这一次我看清楚了,可我没有看见她的脸,她的脸朝地,我只看见她湿漉的头发。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站在宿舍楼屋檐下的学生越来越少。原本堵在一起的车也都离开了。警察来了,救护车来了,记者来了,邢鹿的父母来了。我看见她的母亲当场就吓晕了过去,她的父亲假装坚强地听着宿舍阿姨、校长的安慰,强忍着要留下的眼泪,听着医院的医务人员告知确认死亡消息。
我看见医务人员将她抬上了救护车,但救护车没有立马开走,而是还停在那。
舅舅和司机回到车上的时候,司机坐了很久之后才再一次发动车子,舅舅一直透过后视镜看我,而我一直看着窗外,回避他的目光。我看见一棵树上,一只小鸟,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在水泥路上,它的羽毛全湿了,它一动不动的,我不确定它是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