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逃亡路上她见妻离子散,会觉于心不忍,后来看到路边哭泣的难民,她的心里竟很难再生出多少波澜。
连自保都变得困难,又哪来的余力去帮别人呢,久而久之,便越来越心安理得,越来越吝于施以援手。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变得麻木。
她不想这样。
只是一点微末的,动动手就能办到的善意,至少也能保证她的血还是流动的,还是温热的。
常行善事,热血难凉。
“举手之劳”。王道容静静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慕朝游总爱说这个词。
但他天生性静,怕麻烦。
很早之前,王道容便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他的心中很难升起任何同情或者怜悯的心绪,也很难感到欢欣、难过、愤怒一类的激烈的情绪。
他就像是一片漆黑幽深的湖水,别人的情绪如石子落入湖面,或许会泛起淡淡的微澜,但很快便会被他吞噬,生不出任何的风暴。
旁人的喜乐与生死和他是没什么干系的。
他的生活是平静无波如一潭死水,若说他可有什么执念……
王道容并不愿屈居于人下。
他的执念或许只是尽量往上走,走得高一点,再高一点。
当然,他不想当什么皇帝。
他想操弄权柄,想不堕王氏门风,想成为人上人。王羡给他取了小字凤奴,他想做的是“非梧桐而不栖,非醴泉而不饮”的凤鸟。
倒是慕朝游有点出神的模样,忽然问了他一声,“你叫她……令嘉吗?”
王道容回过神来,不解其意,仍微微颔首,“是,这是她的小字。”
不知道是不是慕朝游的错觉,她从他清冷的嗓音中仿佛听到了点微不可察的温柔与缱绻。
少年的嗓音珠落有致,令嘉两个字由他念出,像含在唇齿间,令人品尝出一股自小长大,耳鬓厮磨的亲昵来。
哪怕她昨天已经被击碎了幻想,慕朝游的心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抽动了一下。
昨日之前王道容在她面前对顾妙妃的称呼还是顾娘子,今日便已成了令嘉吗?
王道容昨日一夜未返,她几乎都能想象出他与顾妙妃互诉衷肠的模样。经历过昨夜的危机,仅从称呼的变化之中,慕朝游就能猜出两人关系的突飞猛进。
青梅竹马,劫后余生,喁喁私语,这应该是很好的。
一股铺天盖地的失望与沮丧牢牢地攫住了慕朝游,她看着日光里玉明花柔,洁净光静的王道容,鼻尖猛地蹿起一股酸楚。
少年就安静地坐在她面前,距离她不过一臂之遥。她甚至能看清王道容瓷白肌肤上那浅淡的,软软的水蜜桃一般的小绒毛,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明明离她这么近,近到触手可及,又为什么会离她这么远,清冷如孤峰玉出,远得像在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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