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扑着红灿灿的被面,里面絮着新棉花,就算再穷的人家,行李被褥也是结婚的时候,必不可少的。
婶子们手里穿针走线,在被子上缝出来一道道直线,这两年,才刚刚兴起用被罩之类的。
妇女们手指上都带着个顶针儿,是一个环形的圆箍,戴着像戒指似的。
表面有一个个细密的小坑儿,缝东西的时候,如果太硬,扎针比较费力,就用这个去顶一下针鼻儿,所以叫顶针。
在几十年后,刘青山看过一段采访,一个人拿着一枚顶针儿,像那些年轻的姑娘们询问,结果有大部分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农村人在冬闲的时候,喜欢坐在炕上,一边做活儿,一边唠嗑,有时候也猜猜谜语。
有个谜语就是关于顶针儿的,叫做:不点儿不点儿,浑身净眼儿。
另外还有一个对应的:不大不大,浑身净把儿。
“青山回来啦,哈哈,瞧瞧咱们小山子,是夹皮沟最精神的小伙子!”
队长婶子眉开眼笑地夸着。
“可不是,等到来年,林芝大姐,就能抱上大胖孙子啦。”杆子媳妇也跟着凑趣。
母亲林芝坐在炕沿上,也望着儿子笑:她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刘青山的心中,也涌起一种很特别的感情:前世母亲去世的早,根本就没机会享受天伦之乐,这一世,他一定要帮助母亲弥补这份遗憾。
“青山啊,明天上去,去上上坟吧。”林芝忽然响起来一件大事。
按照当地的规矩,在家里的男孩子要娶妻的时候,都要去给祖先上坟烧纸。
大概意思,就是把好消息也传递给祖先。
家里要添人进口,这是大喜事,所以压坟头的纸,不能用平时烧的黄纸,而是要用红纸,表示这家要有喜事了。
“娘,我明天就去。”刘青山也觉得,这个消息,必须叫父亲知道,如果父亲泉下有知,也一定会非常欣慰。
聊了几句,把炕上的杯子做完,这些婶子大娘就各回各家。
都是互相帮忙,也不用供饭。
送走了客人,林芝这才跟儿子说道:“三凤,新房还是用西院的大砖瓦房吧,这个老屋,实在有点太旧了?”
刘青山却笑着摇摇头:“娘,还是老屋有感情,就结在这屋吧,这几天收拾一下,糊糊墙,也就差不多了。”
反正老家这边,刘青山也就是逢年过节回来,没必要弄新房。
最重要的是,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屋里,那感情真不是一般的深。
“小桐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林芝是女人,所以站在儿媳妇的角度想问题,会不会觉得这老房子太寒酸。
“娘,没关系的,桐桐也不是嫌贫爱富的。”
刘青山了解吴桐的性子,知道那丫头,同样对这所老房子有感情,因为这里也是她获得新生的地方。
正说着呢,就看到爷爷和姥爷这两位老人,合力抬着一个花盆进来,后面跟着哑巴爷爷,手里还托着另一盆。
花盆上面罩着口袋,估计是担心在外面冻着。
刘青山和李铁连忙接过来,他已经猜出来是什么花了。
刘士奎笑眯眯地把口袋轻轻取下来,露出里面绿叶红花的君子兰。
“三凤啊,这两盆君子兰,花开报喜呢,就摆在新房里好啦。”
刘士奎准知道,孙子肯定会把这屋当新房的,自己的孙子,当然最了解。
“好的爷爷。”刘青山答应一声,把花盆摆在柜盖上,屋子里面,顿时变得生机勃勃。
姥爷也笑眯眯地说道:“花开迎春添富贵,青山啊,这就当你爷爷和姥爷送你的礼物啦。”
母亲也在旁边笑着点头,而她的眼角,则微微有些湿润,她偷偷聊起衣襟,擦拭一下,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比盛开的君子兰还要灿烂。
这时候,姥爷忽然轻咳一声:“芝儿啊,等三凤成完亲,你也是老儿子娶媳妇,大事完毕,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喽。”
“爸……”林芝四十多岁的人,都被老父亲给说得脸上一红。
刘士奎也点点头:“这么多年,苦了小芝,现在孩子都拉扯大了,日子也好了,也对得起子君,小芝你放心,爹娘都支持你。”
说完,刘士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坐在炕沿上的哑巴爷爷。
刘青山心里,也是一动:虽然叫爷爷,可是师父也才五十多岁呀,放到后世,也不过是大叔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