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停下脚步,扶着栈桥栏杆,看着这列刚进站就即将卸货的货车。
火车车厢侧面用白色油漆写着车次编号,长孙无忌仔细一看,知道这是来自徐州彭城的货车,其上装载的货物,很大概率是铁轨。
徐莱铁路自去年夏天通车之后,经过半年的磨合,到了今年年初,运输能力已经达到正常运转的要求,而徐莱线上运送最多的货物,就是各种铁料或铁制品。
负责货运调度的长孙无忌知道,这些运抵莱州的铁料、铁制品中,绝大部分来自徐州利国制铁所。
徐州利国制铁所,去年的铁产量破亿斤,是继鄂州大冶制铁所、许州舞阳制铁所之后,天下第三个铁产量破亿斤的铁冶。
而海对面的旅顺,通往西北面辽口港的铁路正在建设中,因为抚顺制铁所生产的铁供不应求,所以这条铁路南端工程所用铁轨,全都靠海运,从莱州黄城港北运铁轨。
长孙无忌看着装卸工们将货车车厢上的铁轨卸下,又抬头看看前方,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看着港区里停泊的一艘艘机帆两用大海船。
莱州黄城有两个车站,城区一个,港区一个,港区的车站以货运为主。
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港区车站不能直接设在码头上,所以大量货物无法通过起重机直接在船只和火车之间装卸,而是多了一个转运的步骤。
所以,港区车站的业务基本上以货运为主,大量的货物卸车、出站,又有大量的货物进站、装车。
至于客运,海港车站不对外开展客运业务,旅客们只能在黄城车站上下车,当然,兵马调动、官府的公务往来例外。
长孙无忌看向港区一隅,那里是水师战船泊地,换而言之,那一片港区是军港。
此刻,他用眼睛可以看到军港里停泊的战船,其中一艘悬挂特别旗帜的机帆两用大海船,名为“鹧鸪号”。
即将搭载皇朝使节前往高句丽。
之前,新罗王遣使入朝,哭诉高句丽、百济撕毁和约再度进犯,乞求中原天子主持公道,所以,天子遣使前往高句丽斡旋。
只要高句丽消停了,百济自然也就偃旗息鼓、灰溜溜退兵。
使节前几日抵达黄城,就等着海况合适,乘坐鹧鸪号出海,长孙无忌知道这件事。
但总觉得皇朝使节乘坐一艘名字有点怪的火轮船出使,有损威严。
鹧鸪号是一艘机帆两用炮船,三桅风帆,又有蒸汽机带动的螺旋桨推进装置,两层炮甲板,船舷两侧各有火炮二十门,船首有撞角,据说能轻易撞翻万斛海船,可以说是大洋之上的猛虎。
却取了个小鸟的名字。
长孙无忌知道航海风险大,所以许多船主喜欢给船只取吉利的名字,譬如鸟禽,寓意一直在海面上,而不会沉入水中、
鹧鸪是一种喜欢钻草丛的鸟禽,长孙无忌不知道兵部是怎么想的,给如此威武的战舰取这种软弱的名字,此刻腹诽不已。
命名为“某鹰”、“某雕”、“某鹞”不好么?结果取名“鹧鸪”?
取这种名字,莫非是兵不厌诈,让敌人掉以轻心么?
天蒙蒙亮时,在车站指挥台上调度的长孙无忌,就看到靠在码头边的鹧鸪号在生火烧锅炉,烟囱一直冒烟,持续到现在。
他看了看天色,此刻天空多云间晴,时不时有海风吹过,是个出海的好时机,鹧鸪号一大早就开始烧锅炉,看来是赶上趟了。
蒸汽机冷启动就是这么麻烦,要提前几个小时烧锅炉,火车是这样,火轮船亦是如此,毕竟要把锅炉里的水烧开,总是需要时间的。
长孙无忌又打了个哈欠,赶紧向栈桥另一头走去,要尽快吃完早饭,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呜呜呜呜~~~”
码头方向传来汽笛声,长孙无忌循声望去,发现鹧鸪号在拖船的拖曳下,缓缓离开码头,调转方向,船头向外。
与此同时,又有两艘机帆两用大海船离开码头。
大概是这两艘船护送鹧鸪号出使高句丽吧。
长孙无忌如是想,继续向前走,下了栈桥,走进食堂,要了份早餐,找了个位置做好,刚要吃,却听得外面传来爆炸声,动静很大,宛若平地起惊雷。
他第一反应就是车站里哪个火车头的锅炉爆炸了,只是愣了一下,拿着个炊饼就往外跑。
一边往栈桥跑,一边啃炊饼,大老远就看见栈桥上站着几个车站员工,指着港区方向议论纷纷。
他跑上栈桥,看向港区,不由得愣住了:
海面上,一艘大海船火光大作,冒起滚滚浓烟。
船身过半已没入海中。
一个员工大声喊着:“哎哟,那是鹧鸪号啊,怎么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