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德彝又喝了一碗酒,只觉酒意上涌,有些恍惚,宇文温见状,示意一旁的侍卫扶着封德彝起身、离席,而其他几名随着封德彝一同来雍丘的官员,则满面红光的同身边将领喝酒。
宇文温看着眼前热闹场面,忽然觉得有些烦躁,稳了稳心神,又让人倒了一碗酒,开始新一轮“干碗”。
河南道行军元帅宇文明,对于东南道行军接下来的用兵方向做出了安排,作为“下级”,宇文温必须坚决执行。
虽然他是郡王,虽然他也是行军元帅,但得接受宇文明的节制,这是原则问题,如无意外不能违反,所以宇文温今日接了军令,有些小郁闷。
军令之一,命他必须守住黄河北岸黎阳津,吸引邺城敌军主力,使其无法分兵南下在河南垂死挣扎;
军令之二,命他坐镇亳州总管府,署理河南各州郡事务,安抚各地百姓,同时提防淮南陈军;
军令之三,命他在确保完成以上两个命令的前提下,视情况分兵取青齐之地。
三道命令,是稳妥之策,综合当前局势来看,这样的命令很正常,但这意味着宇文温就此止步黄河以南,与收复邺城的大功无缘。
军令里当然不会明着写“西阳王不许进攻邺城抢功劳”这种内容,但三个命令执行下来,东南道行军就和日后的邺城之战没了关系。
或者说,不承担主攻任务。
邺城,是尉迟氏最后的堡垒,也是伪朝廷的国都,攻克邺城,可谓整个战争之中最闪耀的功劳,如今和自己无缘,宇文温说没有小郁闷是假的。
譬如一场婚事,他辛辛苦苦忙里忙外,操尽了心,好不容易等到新娘入了洞房,进去的人却不是自己,那种感觉当然不好。
不过若一开始就确定了自己不是新郎,所以最后没资格入洞房,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当前政治、军事局势,注定宇文明麾下大军要承担进攻邺城的任务,宇文温及其麾下将领已经立了很多功,所以要识相些,他不能任性。
不然杞王的急信就要到了。
所以,宇文温接下来要镇守河南,守住黎阳津这个桥头堡,然后让麾下兵马轮休,伺机收复青齐之地,而潜在敌人,是淮南陈军。
从淮水北岸到黄河南岸,这么大一片地区,刚刚收复所以需要人坐镇,需要分兵四处把守,恢复各地秩序,让百姓休养生息,还要为来年开始的春耕做准备。
在稳定局势的同时,提防淮南陈军有非分之想,伺机收复青齐之地,这种事情让宇文温的东南道行军来做,不是理所当然么?
宇文明的安排,是出于公心也罢,是出于私心也好,反正理由很充分,无懈可击,宇文温就是不服也得服。
宇文温基于事实和理性,所以即便一开始有些小郁闷,不过自己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认同这样的安排,更别说他的东南道行军是该缓缓。
大半年高强度的连番征战,士兵们需要休息,若宇文温为了争功硬要去打邺城,搞不好会落得如高粱河惨败的下场。
“历史”上,宋太宗赵光义御驾亲征,灭了北汉后本该让将士休息,然后兑现犒赏,结果赵光义觉得己方大军在晋阳,距离幽州不是很远,而辽国好像没反应过来,不如顺便把幽州一起收复算了。
结果就是高粱河惨败,赵光义屁股中箭,趴在驴车上仓皇逃亡,宋军精锐伤亡惨重,许久都没恢复过来。
宇文温觉得自己要引以为戒,切不可因为连战皆捷而冒进,以至于一朝惨败,到时候北面吃败仗,南面又被陈军偷袭得手,河南局势骤变,那是要多惨有多惨。
英名尽毁倒是其次,万一自己的精兵完了,要多久才能练出下一支?
对于宇文温来说,如果尉迟炽繁和宇文维城如今还在邺城,他无论如何是要去邺城的,省得妻儿没于乱军之中,而现在?
岳父已经被他来了个“不知所终”,而岳母和小舅子在邺城内的地下安全屋避难,就是城里乱成一团都不要紧。
更别说,如今的黄河以南、淮水以北的广大土地上,还有一个敌人,那是宇文温必须尽早对付的敌人,既然现在他能名正言顺署理河南各州郡事务,那接下来就可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