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瞪了眼看着要掉泪的赵小宝和韩天行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强笑着上前,道:“伯母想差了,何柱师兄这次立了大功,这些可都是阁主赏下来的,何柱师兄自己扣留了一部分,剩下的便让我们为伯母带来了,至于他们……他们那时触景生情,也想起了自家的老娘罢了。”
何母抬起头来,眼中还含着泪,昏黄浑浊的眼眸中又透出光来:“当真?”
李乘风点头笑道:“当真!”
何母立刻破涕为笑,撑着站了起来,抹着眼泪道:“是我老婆子多想了,啊,贵客坐,快坐,老婆子这便去再烧会水。”
李乘风赶紧阻拦,笑道:“不敢叨扰伯母,我们还有别的差事,这便先告辞了。”
何母讪讪道:“这如何使得?”
李乘风拉着何母的手,将手中的锦囊塞到她的手中,道:“伯母照料好自己的身子,我们也好回去向何柱师兄交差。我们这一路上还要赶去神京,实在是耽搁不得。”
何母捏着锦囊,收回了手,不知所措的看着李乘风等人朝她一礼,她扭捏不安的躲到一旁避开,待要还礼时,李乘风等人已经出了门。
李乘风等人出门后,这才都长出一口气,只觉得那阴暗简陋的房间中有一种东西压得他们这些修行人喘不过气来。
可没走出去多远,便又听得身后何母追了出来,叫嚷道:“贵客留步,请留步!”
李乘风等人站住脚,看着何母一瘸一拐的追上来,手中不仅拿着那个锦囊,还拿着一个小布袋,她快步到了李乘风跟前,不由分说的抓着李乘风的手,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李乘风,道:“我儿将来是要当大修行人的人,用钱的地方多着去呢,这些钱,还是拿回去给我儿用吧!我这个老婆子,又饿不着,冷不着,要这些钱作甚?贵客还请劳驾费力,可好?”
李乘风心中一酸,险些没当场落下泪来,他手中捏着这布袋和锦囊,只觉得手中尽是稀碎银子和软绵绵的银票,掂量起来不算重,可在他掂量着却沉甸甸的有若千斤。
李乘风勉强一笑,道:“伯母放心,我……我一定带到!”
何母咧嘴笑了起来,道:“对了,让我儿不必挂念,我这老婆子身子骨还好得很,还能活十好几年呢,能等得到他的!”
这一句话说的,韩天行忍不住,扭过脸去,使劲抹着眼泪,他一下想起了他的老娘。
李乘风强忍着泪,脸上挤出笑来:“伯母放心,这话一定转达!”
何母笑着看着李乘风等人转身离去,她忍不住又高声道:“贵客告诉我儿,他若得空,常回来看看呀!”
李乘风不敢回头,因为他已快要落泪:“晓得的!我一定会转达的!”
李乘风这一刹那也想起了自己的老娘,她不就像这何母一样么,自己节衣缩食,却将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自己的儿子,望子成龙,希望他飞黄腾达。
赵飞月也忘记了何母的粗鄙,她哽咽着道:“你为何还要收这些钱?”
李乘风苦涩的说道:“我若不收,她便知道何柱师兄已经不在了,只有收了,她才安心,她才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这话说完,赵小宝、韩天行都忍不住失声而哭,便是赵飞月也不禁红了眼圈,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乘风低声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李乘风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何母正在门口支着,眼巴巴的瞧着他们,待李乘风回头时,她才又咧嘴笑了起来,朝他们远远的挥手,高声道:“贵客一定要劝我儿多回来看看呀!”
李乘风眼窝中的热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而下。
都说李商隐这诗写的是爱情,可这诗写的真是爱情么?
天底下有情人何其多也?
可又有几人能为对方做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呢?
可天底下父母何其多,却绝大多数的父母都在“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啊!他们为了孩子,熬干了寿元,熬白了头发,到头来所求的,不过是求他们的孩子们常回家看看呀!
修行人超脱生死,跳出轮回,可他们到头来,还是一群人吶!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又岂能忘却他们的人伦亲情呢?
李乘风不敢再回头,带着他们快步而去,只留下何母的身影在那简陋矮小的民宅门口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渐渐的不可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