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十九努力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谢东生,像要将他脸上灼出一个洞。
那样不甘,不可置信的眼神,让谢东生不敢对视。他移开目光,低低说了一句话:“十九,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好好珍惜你娘。”
唐十九张了张嘴,她被点了穴道,此时说不出一句话。也幸亏被点了穴道,否则她不知应该说什么。是破口大骂,还是放声大哭?
脸上早已经濡湿一片,她一向不懂掩饰,也很不会克制,一不小心就很没用地泪流满面,像个傻瓜一样。
她一直是个傻瓜。最亲近的人,最深爱的人的最真的面孔,她总是看不到。沈云谈的隐秘,师父的隐秘都是别人告诉她的。
然而她现在却宁愿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爹娘与师父有这样的过节,也不知道,原来月亮的背面是这样肮脏不平,丑陋不堪。
一只细腻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天秀的声音迷惑中带着冷酷:“十九,别哭。我会让你,好好地看着,今日如何杀死这只老狗,如何帮你母亲报仇。你高兴不高兴?”
谢东生皱眉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这样恨我?你师父呢?叫他出来。”
天秀的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异常凄厉:“师父?师父早就死了啊,哪里来的什么师父?”他轻轻放下唐十九,笼在袖子里的双手突然变得黑红。
“师伯,要不是你带走了抟扶心法。师父也不会急的发疯,他发了疯,就到处去抓徒弟,替他修炼,试招。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人,是从地狱活过来的鬼,早就没有自己的魂魄,空虚得紧。师伯,你说,你让我恨你不恨?凭什么,凭什么你和师父之间的恩怨,要报应在我身上,凭什么,你们就能左右我的人生,让我在地狱中苟且偷生。”
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冷漠,却再不往唐十九处看一眼。
唐十九头脑中一片混乱,她受了极重的内伤,心口一阵一阵疼得发闷,喉头一片甜腥。
谢东生突然笑了。一种疲惫的神色浮上眼角眉头,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
“天秀师侄,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老夫请你莫伤我逍遥门下无辜子弟。”他向十九笑了笑,仿佛在告别,“十九,你娘没了,但是有你陪了我十七年,真的,很好。师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爹。师父不是一个好人,却苟且着抱着希望你能原谅,实在是太过奢侈。”
“求人原谅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师伯这么仓促,可不行啊。”一把温文的声音传来,沈云谈白衣如雪,黑发如墨,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株苍松之顶,唐鱼站在一旁,依然是浑身漆黑。
“天秀,我终于发现了你的秘密。如今,我是应该叫你,天舒好,还是天秀好?”
“一骗就是十余年,论说谎,我沈云谈甘拜下风。多亏了唐鱼唐家小妹妹,我才能及时赶到,阻止你欺负我家十九。”他笑眯眯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唐十九,“你果然是个疯子。”
天秀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然清冷如冰。刚才疲惫贵公子已然不知去向,站在中央的,却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天舒。
天舒说:“沈云谈,你以为,只有你练的心法,有反噬之力么?”
他闭上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不,那不是反噬之力,那是天秀的灵魂。弟弟天生体弱,连师父的第一场试炼都没通过。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在,一直等我练成抟扶心法,就彻底和我相会。”
“我可再不能,让他变得那般懦弱,他要变强,我也要变强。强到….没有人能杀死我。”
他一片凄然,那张寒冷若冰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温柔的神色。
天秀没有说错,他的确是,天舒的唯一死穴。
“师父真的死了么?”
“不打出师父的名号,戈鞅如何会出现?戈鞅不出现,抟扶心法如何能到手?”天舒微微眯眼,嘴角向上勾起,十足了天秀平日的玩世不恭。
“沈云谈,欢迎来到这场盛宴,唯一缺席的主角就剩下你,大家等你可等得心急。”他语调一变,突然又成了天秀那种轻佻愉快的声音,“所谓一网打尽也不过如此,各位仇人,亲人,爱人。小生已经为阁下准备了许多烟花火烛,炮仗炸药,足够炸平整座逍遥山,云谈先生,废柴先生,难道你真的觉得,唐鱼就爱唐十九爱到那种地步,会出卖她心中至高无上的天舒大人,带你来到这里?沈云谈,再见了,唐十九和我,都会想你的。”
他话音一落,唐鱼已从怀中摸出了霹雳雷火弹,抛在地上。一时火焰横飞,烟雾弥漫。待烟消雾散之后,天秀早已带着唐十九和唐鱼不知去向。
谢东生脸色大变,急向众人道:“往后山,快走!”
话尚未说完,开天辟地的霹雳声已然在耳边想起,大地摇动,恍若山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