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便坐在井台上,缓缓的将那襁褓提到了井的中央。
那么小的孩子,包的这样厚实,还没有一个井的口子大。
她原本以为她已经心如死灰,可仍自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几乎拽不稳那绳子,久违的眼泪再度流了出来,她嘴里不停的涌进咸涩的泪水,喃喃的道:“对不起,对不起……”
那小襁褓被慢慢坠了下去,可不多时,便被她又忙不迭的拽了上来一把抱住。
她想,就再看一眼吧……
她擦了眼泪,定定的看着,天底下有那么多孩子,可她只有这一个,出生以后曾经陪伴了她不到一日的时光。
可她是个多么不称职的娘亲啊,未能带着他长大,他就这样走了,她却连一个坟墓都立不起来,更无香烛纸钱,只有眼前的枯井一座,可以让他小小的身躯有一个容身之处。
商雪袖再度将那襁褓垂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手中的布带再也感受不到重量,可她却死死的将另一端捏在手里。
那井里,又黑又冷,她若然这样放手,此生……
她眼泪汹涌而出,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哆哆嗦嗦的俯身看了过去,什么都看不见,可那幽深的黑,如同在向她招手。
大雪还在下着,纷纷落到井的深处,仿佛她也可以这样如同一片雪,轻轻飘飘的飘到其内,从此余生无忧。
一片雪花飘到了她的衣领中,那瞬间的凉意,让她打了一个激灵。
她清醒了过来,可是,她看着手里的布绳,心中却只有无边无际的苦痛。
她笨拙的转了身,在这井台上,她若是再向前俯一点,便一切都解脱了……有几度,她几乎就要向前倾去,可她只一瞬间便将身体向后仰去,手紧紧的抓住了井台的边沿……
最后,商雪袖还是瘫软的爬下了井台。
不知何时,她手里的带子早已松落井中——终于,她又丢失了一样那么重要的东西。
那个从自己身体里出去的、曾经是热热的、那么小的又那么可爱的孩子,他每一声细细软软的哭叫声还在她耳边回响,她眼前还有他吸吮的时候努力鼓动的脸蛋儿……
那个曾经细细密密的亲吻着她,曾经用怀抱紧紧禁锢着她,将她禁锢在这里的阿虞,他的长眉凤目,他的高挺的鼻梁,对她常常露出笑意的薄唇,那一声声的“阿袖”,消散何处?
那个在大雨滂沱的夜晚里四处奔跑、对着那一方戏台无比留恋和热爱的小女孩儿,那个觉得付出任何东西哪怕是以自己为代价都不要留在后院方寸之地中享受“平安富贵”的小女孩儿,又去了哪儿了呢?
那个自己,去哪儿了?
商雪袖抬起头,四方方的宫墙围着的这一角天空上,大雪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
这个夜晚,几匹快马从南边儿的北榆通往上京的官道上疾速奔驰着,正因下了雪,所以更不敢在路上停留,否则人马都要冻僵,马上的几个人猛地“驾驾”了几声,催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