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师傅这才就着她凭空多出来的这句念白接了过来,一阵悠扬的伴奏声音响起,商雪袖开了口。
她想,她是应该感谢谷师父的。
或许也应该感谢自己,从未放弃过,即使嗓子坏了,她却不甘心就此连用气的功夫都丢下。
每个清晨用这副破败的嗓子,用胸腔、腹腔导出来的气催发的那一声声的喊声,终于从原先嘶哑到连不成声,到说戏时能毫不费力的轻声连贯的唱出来,再到今天。
而对于后台春茂班的人来说,这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嗓音。
卢松茂的嗓子,是不错的,高亢明亮,平心而论,一对比起来,商教习的嗓子似乎不如卢松茂的。
可是,不一样,真不一样……甚至都不能放在一起比,也不应该!
低沉处如同折戟沉沙,仿佛那深水处,还有着激不高的泥沙翻搅,水流余韵。
高亢处,也并不如何高亢,如同月隐云后,又是让人想拨开云雾露出那一轮明月来,又是让人觉得这样也别有一种隐约之美,甚至比前者更引人入胜!
声腔曲折处,虽嗓音暗哑,甚至还略带着粗粝的感觉,却好似巨笔走龙蛇,悬书于峭壁之上!那笔锋虽粗,可一笔一划却丝毫不差,细细辨认过去,原来每一处落笔都称得上精致到了极点!
声腔平平处,便如同平沙落雁,那大雁斜斜掠过,翅膀轻轻扫过地面,似是激起了飞沙,又似是不带片尘,只如同扫过人的心尖上,即感安然,又觉失落……
有了刚才乐队师傅忘了伴奏这个小岔子,艳春来心里一直谨记着自己的角色,看商教习这段已经唱到了尾声,便悄悄的移步于戏台子左侧的出将帘子后面。
待到商教习一句万分惆怅凄凉的“梦里团圆”唱完了,艳春来便发了声。
这一声脆而甜的“丫头”出来,艳春来便挺胸凹肚的迈着旗步,甩着帕子旁若无人的上了场!
众人才如梦初醒,而商雪袖也暗自在心里夸赞了艳春来一番。
如同她给艳春来说戏的时候提及的那样,杨四郎流落番邦,不得已改名木易招赘驸马。
就算是本朝里普通百姓做了人家“倒插门”的女婿,地位都不高,何况,他尚的是本就高高在上的公主!
所以老生要额外加进去一种郁郁不得志的情绪在内,而铁镜公主,则一定要气势强大,整座驸马府,她是横行无阻可以长驱直入的!
艳春来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商教习教给她的几出戏,她学会了以后,卢松茂曾找她聊过,说的不外乎是有了这位商教习,跟她演起戏来比以前轻省、得劲儿多了!
艳春来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她的水平已经在商教习的指点下慢慢的提高到了比卢松茂等人还高的地步,所以她其实是带着他们演的。
可今日和商教习正儿八经的这样来演一场戏,她才知道什么叫一个“带戏”!
这不是教戏的时候!
这是在台上!
商雪袖自然不会低就艳春来,而是全力以赴!
不知不觉,艳春来已经被她带着走了,不光是眼神,不光是动作,也不光是唱段,所有的这一切都让艳春来如同做了一场梦,在这场梦里,她便是那个铁镜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