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建辞对这条路极熟,想也是多年摸出来的,沿途的小城镇倒也不少,路途也平坦,不多时日,走走演演,竟然来到了苏城。
那是商雪袖第一次带了新音社出去,第一次独立在外挑班唱戏的城镇。
三家戏馆依旧还在,只是听闻荣升的刘老板已经调至了别处,楚建辞原本也是熟悉苏城的,所以并没有考虑过要去荣升……太难满座儿。
他正在那儿犹豫是挑春荣和满福,商雪袖挑了帘子就进来了,却是向他一伸手。
楚建辞有些发怔,再一看,玉雪般的手掌心儿里是一块木码儿,上面正是“商雪袖”三个字。
他声音都有些发颤:“您……这是要复出了?”
商雪袖倒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寻常举动,会让楚建辞这般激动,笑了笑道:“当时说的就是短则三个月,最多半年。眼下也有三个月了,再拖下去,楚老板真的是要赔个精光了。”
楚建辞慌忙摇摇头,道:“既然是您愿意开嗓儿,”他将两张春荣和满福的请柬推到了一边儿,拿了荣升的过来:“春茂社倒可以试一试荣升了。”
“自是可以。”商雪袖并不怀疑。
虽然如此,戏却难挑。
用来打炮的戏,折子戏是肯定不行的,怎么也要演一出大戏。
楚建辞试探着道:“既然您挂了牌,不然上个老生戏吧。”
商雪袖摇摇头道:“不好……”她神思悠然的想到了多年以前,新音社在这里演的那出《吴宫恨》来。
“还是以春来为主吧。在这打响了头炮,对她有好处——我们挂《吴宫恨》。”
楚建辞大吃一惊,道:“《吴宫恨》!多少年我都没听人唱过了……”说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犯了傻,有眼前这位商雪袖在,他发什么愁!
商雪袖点点头,她知道的,当时她带着班子推广明剧,并不禁同行观看,偷戏的行为也是默许的。
这些大戏甚至连台本戏,演的戏班子很多,但是基本都是看过的人后期模仿的,像《生死恨》、《吴宫恨》、《长生殿》等大戏,演得好的班子非常少。
这实在是因为她当年归隐的突兀——虽然东西都留给了六爷和新音社,可不过两年多,六爷便也遭了难,而小玉桃,那么一个人实在也无法让她有什么期许。
所以她留下的太多太多戏都没有一个班子能正儿八经的接演。
再加之明剧流行,各个有实力的大班慢慢以角儿为中心都有了自己的独门新戏,就像余梦余那种人物的班子,不屑于偷学商雪袖的戏,都是自己新创、新编,所以新音社原先的这些压箱底的大戏,反而没人演了。
她身在苏城,动了心思想选这出戏,一来,是想要为艳春来造势,二来,却为的是要唤醒当年的回忆。
时隔多年,苏城的百姓可会记得当年那场明剧么?那场尚还不成熟却让人惊艳的戏……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段无忧无虑、唱不尽青春年少的时光。
再落脚于苏城,真是让商雪袖有一种沧海桑田之感,可比起感伤更多的,却是心中忽的涌起了一阵豪情。
大不了,重走一次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