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能感到徐碧箫庄重求教的心思,清了清嗓子,道:“接着我们就说说这几出戏吧。先说总的,我近些年鲜少看戏,看你的戏,我猜测,你是否常挂悲剧的戏出来?”
徐碧箫点点头,又惊觉商雪袖看不见自己点头,便应了一声,道:“我的声腔,原本也适合悲剧。”
商雪袖道:“的确如此,你声腔宛转幽咽,如泣如诉,但是,你却被局限于此了。要知道,就算是《春闺梦》里,也有欣喜缠绵的唱腔,你却一个劲儿的往哀怨上面靠,便过犹不及了——那是一场春梦,若只是抱怨,美感何在?”
她的声音带了些绵软的劝导:“以我看来,除了悲剧,你应多习学明媚、喜气的声腔而化为己用。你的嗓子,原本是你的特色,但却不应该成为你的障碍。”
她娓娓道来,并不知道外面除了徐碧箫,还有一个文大学士坐在那里。
这一番谈话直到了黄昏时候还未结束。
花平已经掌了灯,又听商雪袖仍在里面讲着,已然从唱腔讲到了对戏的理解,现在则是在讲身段。
他心中不禁也赞叹起来,这样尽心尽力、全无藏私的人,当真不多见了。
徐碧箫这一生,能遇到商雪袖商班主,真的是他的莫大的造化!
“你的班子搭的好,能合了你的身高,但你不应以身高为短处。
“我以前见你做戏时还不太显著,前三日的戏,反倒有些束手束脚。有几次还刻意的含着胸,类如鹌鹑,矮了身盘儿,类如河鱼,这实在没有必要。
“身为你这个档次的伶人,戏中每一个细小的改动都应有出处、有缘由,而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
“别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梨园行里的行家里手多得是,就是戏迷里面也有人慧眼如炬。上面这些毛病,若不时时提醒自己,以后会成为你的死穴。”
商雪袖想的长远,她道:“你现在身份不同,再以后,若是想将你这一脉发扬光大,你也一定会收徒授艺,那时候你的每一出戏,都有弟子习学。且不论这些,就当下,其他戏班子私淑你的戏演了的更是不计其数,若是把这些坏毛病也一并儿学了去,到时候是他们学的不像呢?还是你自身有瑕疵呢?”
她听外面沉默良久也没有动静,心知徐碧箫听了进去,只是领悟却难,便笑道:“今日说的多,就到这儿吧。原本学艺也并非一蹴而就的事,仍需不断摸索磨练,就算是我,也仍在路上……距离离京,也还有些时日,你可随时找我。”
徐碧箫这才应了一声“是”,便让花平先请了文又卿先去歇息,这才从屏风后请了商雪袖出来。
商雪袖看他满脸惭色,只微笑道:“我这就回去了,后天春茂社在荣升开锣,我挂老生头牌。”
“我一定去捧场!”
徐碧箫想了想又转身正色对商雪袖一揖道:“今晚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