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去入深宫此身有凭。
望郎君念在奴一片真心,
望郎君怜惜奴如同飘萍。
望郎君念及奴远离乡井,
望郎君怜惜奴,
山一途,水一途,再难望归程。
此一去,惟愿得与郎君欢好终生,
方不负西湖上交颈盟双星。”
文又卿悄悄的退了出去,他将雅间的门掩好,因为还未散场,走廊里几无人声。
他不敢窥伺圣心。
他有些懊悔为什么今日陪着皇上来观戏……日后皇上想起来,心中难免不悦。
文又卿在外面枯站了一会儿,便听见人声鼎沸起来,看样子是今个儿晚上的戏暂告一段落,咬着牙进去道:“皇上,趁着还未散场,应该回宫了。”
连泽虞沉静的点了点头,回了身,正待开门而去,却又转头望向那空旷的戏台。
那青衣所唱,就如同当年在大漠之中,毫不犹疑、点头轻许的商雪袖,曾抛却拥有的一切,甚至名字,将自身的全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文又卿道:“皇上,明日,不然……”
连泽虞并未说话。
文又卿只得又道:“明个儿和后个儿的,臣也已经定了这间雅间。”
话音落下,这才看到连泽虞迈步而出,向着夜色中走去。
文又卿实在不愿意做这样的苦差,梨园行会的会长商雪袖,就是薨了的熹贵妃——这样的天家秘闻,他知道也就算了,可如今还在这儿看皇上的心头好在这唱戏,还已经是第二场了,当真是如坐针毡!
相比起来,他身为大学士、太子太师陪同皇上私自出宫看戏会被御史攻讦这点儿小担忧,简直都不算什么了!
他现如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心里暗暗祈祷这第二场戏皇上不要突然注意上徐碧箫。
连泽虞的确没注意徐碧箫,他只是在发呆。
第二晚的戏,并没有太多宋王的戏份。
徐碧箫饰演的李妃,先是失宠于宋王,后是产子被刘妃以金丝狸猫剥去皮尾来冒充,以致被宋王厌恶;燕春来饰演的寇珠冒死将婴儿送入德王府上,而后被活活打死!
这一场极为精彩!
余梦余饰演的陈琳心中同情李妃和寇珠,却要佯装不知,亲自用刑。
挥着棍棒打向寇珠时那股子苍凉而纠结的劲头儿,当真被余梦余演出了十成十来!
而燕春来到底年轻,底子好,受刑时的身段在台上又是旋子又是跟头,时而翻身而起,时而跌坐地上,加之商雪袖教了她那么久用气的功夫,声音极亮,一些儿也不因为身段频繁就显得气力不济!
连泽虞一直看似平静的面容忽的有了裂隙,今晚的最后一折——《火烧碧云宫》,已经开始了。
他盯着台上,手倏地握紧,青筋直迸。
前方的戏台上,鼓声愈发的急迫!
数个龙套手执着火旗,仿佛一排排带着热浪的滔天巨焰。
一般来说,这样的戏,原本全靠伶人自己个儿演出来,不上道具的。
可这人举火旗,却是有意为之,因为这火,原本就是因人而起!
连泽虞看着台上的那个“李妃”,在急急风的鼓点儿中跑着圆场,身段仓皇,两方袖子挥舞的如同雪片一般,仿佛正在拍打和躲避即将要烧过来的火,可慢慢的脚步踉跄,每走几步,便要跌坐而倒。
可那伶人口中,却是凄凄惨惨的念着。
一声声,一句句。
“宋郎,宋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