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看清那人,长舒一口气道:“馆陶先生还未尽兴?”
那布衣馆陶点头道:“正要去叨扰殿下。”说完,也坐在车辕上,闭目养神。
仿佛那句诛心之言从没出现过。
旁人看了,只道是秋风客又要去小质子府上吃白食,纷纷向秦雷投来同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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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质子府中。
桌上摆着茴香豆,酱牛肉,煮花生,卤鸭舌几样小菜,秦雷给馆陶先生倒上酒,便端坐下,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粉抹掉了,身上也换了便服。神清气爽,容姿英发,再也不复方才臃肿懵懂的模样。
那馆陶先生也微笑着看着秦雷,眼神清明,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两人对视良久,表情越来越诡异,最后一起哈哈大笑,笑得山摇地动,上气不接下气。
笑声中,铁鹰忍不住问道:“殿下因何发笑?”
秦雷稍微平息,嘶声道:“我笑那可笑之人。”
铁鹰又转向馆陶问道:“先生又为何发笑?”
馆陶强止住笑,喘息道:“我笑那可笑之事!”双手撑住小桌,身体前倾,盯着秦雷眼睛,一字一句道:“殿下就要大难临头,装傻扮痴也救不了你了!”
秦雷撇撇嘴,端起酒杯嘬一小口,冷笑道:“先生难道不是?那上官老儿杀意已生,您还是挑个好日子离开上京城吧。”
铁鹰奇怪道:“那是什么日子呢?”馆陶也很好奇。
“忌日。”秦雷夹一颗茴香豆,细细品味。
馆陶颓然坐回,惨笑道:“不错,学生离京之时,便是丧命之日呵。”
屋里又恢复安静,只有秦雷咀嚼茴香豆的声音。
馆陶心中波涛汹涌,他弱冠之年学成下山,来到东齐。自然是准备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匡扶霸业,青史留名最好,至不济也要高官显爵,封妻荫子。想来凭自己的本事做到后者并不难,谁成想来到上京后竟沦落到这般田地……
齐国尊古,崇尚魏晋之风,取消了隋唐以来的科举,重新采用九品中正制选用官吏。因而高门大族垄断朝纲,把持了几乎全部重要官职,只把一些事务琐碎,升迁机会较少的职位施舍给所谓的‘庶族’,馆陶山野之人,乃是庶的不能再庶的庶族,又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像别的庶族投身行伍,靠军功起家。所以四处奔走,屡不得用,最后迫于生计,屈身于相府做一名清客,一晃十数年,郁郁不得志,又偏好美食,花费颇具,吃过不少白食,这才落了个“秋风客”的破落名声。
若是一直吃白食,倒也没有性命之虞,毕竟齐国贵族都以养食客为荣。可这馆陶有几分憨直脾气,他感觉挺对不起东主的,因而用了五年时间,耗费了无数精力,走访乡里,查阅资料,写成了《齐国改良邹议》,呈于宰相,也为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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