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十八年,正月。
京城皆知,裴世子虽被寻回国公府,但到底在外流落多年,与府上关系并不亲厚。
而自他在梧桐巷养了名外室后,出入皆是梧桐巷,甚少再回国公府。
因此这日傍晚,宫中来人敲响的,是梧桐巷的大门。
“世子爷,皇后娘娘请世子爷,入宫一见。”
见着正主,宫人持着拂尘恭恭敬敬地行礼。
裴宥眉宇间不掩冷意,甚至暗藏了几分戾气,盯着眼前的宫人,并不言语。
他不言语,宫人也不敢起身。
虽说嘉和帝一个月前废后了,但谁人不知,皇后娘娘盛宠几十年,后宫之中无人能及。
只是一时口角,嘉和帝怒极才冲动之下下旨废后罢了,皇后娘娘依旧住在凤仪宫,阖宫上下仍然唤一声“皇后娘娘”,无人敢有丝毫怠慢。
此刻皇后娘娘要请的人,自然也不敢轻待。
裴宥冷睨他半晌,唤道:“徒白。”
那宫人一见空中跃出个身姿矫健的男子,知晓这是身怀武艺的隐卫,当即为难道:“世子爷……”
“还去么?”
宫人知晓裴世子如今愈发乖张,也不敢说什么,大冬日里,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引人上马车。
嘉和帝与皇后娘娘一番争吵,到底心情不甚愉悦,趁着年节独自去了行宫休养。
宫中无主,宫内却更显冷肃。
凤仪宫中有一处茶室,昔年皇后娘娘初初入主中宫,经常请交好的夫人女眷们进宫饮茶聊天,凤仪宫常常笑声满堂。
即便是伺候皇后娘娘已久的老宫人们也说不好,从何时开始,笑靥明亮的皇后娘娘,渐渐笑得少了,渐渐不再招朋待友,渐渐变得端庄矜持,真正像一国之母的模样。
茶室经久未用,难得未沾染凤仪宫中处处弥漫的草药味儿。
虽是傍晚,仍有缕缕斜阳映入,照得茶室温暖又明亮。
谢南栀今日穿得颇为正式,着了全妆,看起来容貌迤逦,气质华贵,丝毫不显病气。
她跪坐于茶室正前方,身前的木托上摆着三個精巧的茶杯,显然是用来品茶的。
裴宥同样跪坐着,虽茶室只有两人而已,他距谢南栀也不近,她在茶室正上方,他则在正下方的茶室门口。
桑柳端着煮好的热茶,跪着上前,依次给两位主子倒满,随即放下茶壶,低眉颔首,静立一旁。
茶室里飘逸着清新的茶香。
一时无声。
裴宥垂眸敛目,净白的脸上是无边凉薄,似乎并不打算抬头看对面的人一眼。
谢南栀倒是一直望着他,温眸脉脉,像是藏着一湾浅水。
良久,她微垂了眼:“你在怨母后罢。”
母后???
温凝的意识猛地颤了颤,突然就跳出梦境,清醒了一些。
“宥儿,聪慧如你,能查到自己的身份,想必……已经猜到当年母后为何送你走。”谢南栀唇角带笑,维持着待客时该有的体面,“你出生的时机,委实算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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