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你个小兔崽子!特么的慢点跑!掉沟里摔断了胳膊腿,老子挖个坑就地埋了你!”
正是夜色深沉,一条穿过树林直通江边的崎区小路上,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黑影一熘儿,跑的跑、叫的叫,嘻嘻哈哈,惊的林中飞鸟乱窜。
走最后面的,是赵景阳。
赵景阳,外号景爷,十九岁,职业孩儿头;身高一米七八,骨架子不小,但瘦,骷髅子似的。
模样里最显着的特点,便是那双眉眼——丹凤眼、卧蚕眉,眼睛似睁未睁,眉尖锋利,平白有一股傲气。要不是面皮泛黄而非泛红,怕是少不得一个小关羽的号。
“三毛,景爷喊你呢!”
“龅牙,快把三毛逮回来,景爷要揍他屁股!”
“要揍也先揍你小子!”赵景阳一脚踢在二牛屁股上:“别特么一蹦一跳的,背篓里鱼要是丢了,回去吊起来打!”
所谓孩儿头,便是这般——手底下十几个流浪儿的头儿。
这绝非是个好路数——在上海滩,尤以火车站、码头这些龙蛇混杂之处,下九流的混混控制流浪儿,逼迫他们乞讨、盗窃、推车、卖报,以压榨流浪儿攫取金钱,可谓丧尽天良。
赵景阳这具身体,原本就是这样的货色。眼前这十多个半大孩子,都是他控制的赚钱工具。
似这样的孩儿头,个个都有靠山——比如赵景阳的这具身躯,就是车站南边公共租界的某个帮会的外围。他从流浪儿身上榨取的钱财,大部分也是要上交的。
这样的身份,无疑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但赵景阳这几天却乐在其中——较之于那无尽漫长的黑暗煎熬,甭说附身的是个下九流的孩儿头,就算是一条狗,赵景阳也甘之如饴。
他被困在彷佛凝固的无穷黑暗之中不知多久,可能是一千年,也可能是一万年,甚至一亿年。支撑着他一直坚持,永不放弃的挖掘黑暗,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对这鲜活花花世界的期盼,是对‘生’的期盼。
所以附身下九流没有什么不好,重获新生难道不是最重要的?
即使这具身躯年纪轻轻,还不到二十岁就抽大烟,浑身瘦的皮包骨头;即使是个下三滥的混混。
如今的赵景阳自然不是之前的下三滥——在得到新生,吸收记忆,知道自身的状况、面临的环境之后,他迅速做出改变。
首先,就是手底下这帮流浪儿和原身的孩儿头事业——必须要改变。自然不是解散了他们,然后脱离帮会什么的。
——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上海滩,不知多少底层的人挣扎在生存与死亡之间。这些流浪儿如是,原身也好不了多少。
何况这十里洋场的花花世界,如此的诱人,金钱权势、美人美酒——在黑暗中煎熬了漫长时光的赵景阳对它们是如此的渴盼——近乎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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