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左将军府,在移驻江陵之后,搬进了曹仁、周瑜居住过的南郡太守府,房舍比公安时要大了近两倍。地方一大,安全就是一个难题。刘备虽然占领了荆州,但毕竟时间不长,境内反对刘备的人蛰伏起来的也有不少,诸葛亮虽然智略出众,但面对不讲道理的土贼强人,除了加强防范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刘封居住在前面待客的书房,与后宅之间还隔着几井院落,丁奉、邢原的亲兵每日轮流巡视,严格检查左将军府来往人等。这样一来,以刘封的声望,再加上亲兵的武力,能够确保不会再有人打刘备家眷的主意。有了足够的房舍,安全又能得到保证,甘夫人就和阿斗搬到了府中的西侧,那里有专门的府门进出,来往甚是方便。甘夫人这么做,倒不是对糜夫人有什么成见,而是她不甚习惯与人交往,特别是大族贵妇的繁琐礼节,让小门小户出身的甘夫人很是头疼。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刘封接任江陵太守后,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编练部卒上,民政之事交给了糜芳,这个二舅父在经历过东三郡的历练之后,眼界比以前开阔了不少。当建安十七年的夏天到来的时候,刘封接到诸葛亮的传信,说是吴侯孙权遣了诸葛瑾、陆绩、周循三人来到江陵,力请刘封速往建业,迎娶孙尚香。诸葛瑾自有诸葛亮接待,刘封把陆绩、周循两个老朋友接到府中,摆下丰盛的私宴和美酒,一叙之后才知晓孙权这么着急的原因。原来根子还是出在曹操身上。春正月,刘协为表彰曹操西征平定关中的功劳,下诏赐曹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并且遵汉相萧何先例。萧何是什么人?那是汉初辅佐刘邦打下大汉江山的丞相,刘协把曹操比作萧何,这地位和官职已经是两汉以来少有的了。此番大胜关中十部联军,曹操可以说一扫赤壁之战失败的阴影,在朝堂上的声望也是一时无量。曹操志得意满,统一天下的野心再度升腾起来,在与贾诩、程昱等人谋划之后,曹操开始调兵遣将,施行新一轮的南征大计。这一次,他吸取了被孙刘两家联合击败的教训,决定将用兵的方向,转到江淮一带,先拿孙权开刀,然后再寻老对手刘备的晦气。周瑜病逝,孙权军中无有统帅人才,现在不打江东,更待何时?孙权从汉室朝堂上的亲近官员、潜入邺城的间作处得知曹操要再度南征,并且用兵合肥方向后,一时心急如焚。江淮战云密布。孙权心中的紧张情绪也越来越强烈,靠鲁肃、吕蒙还有程普、黄盖、蒋钦、韩当等人能不能挡住曹军,他实在没有底。为了缓解压力,孙权再一次遣了使者,来到江陵,邀请刘封前往江东,一为迎亲,先把两家联姻的事情给固定下来,以免节外生枝。二为游说诸葛亮,说动刘备一方,出兵帮助抵抗曹操的南攻。赤壁之前,刘备大败有求于孙权。而如今,轮到孙权低头向刘备求救了,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陆绩、周循两人一边饮着酒,一边好奇的问东向西,他们两个对刘封这一年来的变化很是惊异。当听到刘封兵出鱼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申耽、申仪,拿下上庸时,陆绩击筑高呼,大声唱和。当听到刘封被韩遂所逼,只能领孤军独战曹军数员战将时,周循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当听到刘封高喊“短髯者是曹操”时,陆、周二人端起酒樽,与刘封对碰一下,仰头一饮而尽。他们着实想不到,柴桑那个跟在诸葛亮后面的小将,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内,就迅速的窜升为位高权重的江陵太守。这就好比赤壁时的周瑜、蒋干,本来是同窗,睡上下铺的,而一年后,一个成了大官,一个却还在原地踏步。周循还好,有周瑜的余荫,孙权对周家甚是器重,周循与孙鲁班的亲事也不知订下来没有,要是有幸成为孙权的女婿,周循也算是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每每想到孙鲁班的强悍个性,还有和侄子孙峻通奸的荡妇记载,刘封就不禁为周循感到默哀,周循成婚之后,英年早逝,难不成是被孙鲁班榨干了让刘封真正感兴趣的,是杯橘陆郎。正如刘封之前所猜测的,陆绩虽然年少就知名,但在江东更多是被当作吉祥物来看待,孙权也没有想要重用陆绩的意思。这一年,陆绩就混迹在一群谋士幕僚中间,有的只是虚名,这让陆绩心中苦恼不已。游说陆绩投奔过来,然后再伺机和吴郡陆家搭上关系,即便暂时拿不下陆逊,也让能孙权在用人时多一份猜疑。这是刘封苦心为刘备谋划的备选计划。只是刘备并不知道,刘封也不可能提前和刘备说,他会有一天,被一个叫陆逊的人打得大败,最后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刘封努力想要改变夷陵之战的结果,而究竟会不会实现,他无法保证。——夜已更深,刘封唤过府中仆从,把喝醉了的陆绩、周循送回驿馆。这两个酒友,才华都是上佳之选,但命格却都不济,也不知道一番吐槽之后,他们对自己未来的前途会有什么触动。待酒宴撤去,刘封起身站起,头脑里猛然一阵炫晕,饮酒过量之后造成的失重让他有些头重脚轻,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摇晃起来。“这发酵的酒果然喝不惯,还是白酒好!”刘封低喃了一句,勉强的扶住案桌,跌跌撞撞的向住处走去。行至书房转角处,刘封朦胧中一个眼花,差一点撞到廊道的木柱上,天旋地转站立不住倒了下去。“元通,你醉了!”“元通,你压到我了,快起来?”恍惚中,刘封好像听到两声惊呼,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随后,刘封身体一个前倾,阵阵幽香浸入鼻间,让他意乱神迷。刘封酒意上头,不自禁喃喃自语:“什么皇图霸业,什么王侯将相,什么功名利禄,都不过是人生一场醉。”在压力到临界点的时候,索性酒醉一场,于男人来说,是一种释放。今日陆绩的一番吐槽,同样勾起了刘封沉埋在心底的不满和愤忿,义子又怎么了,难道就因为不是亲生的,就要被歧视,被冷落,被人瞧不起。刘封穿越以来,一次次置身于险地,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起那些世袭锦衣玉食的亲生子,他刘封要强过百倍、千倍。——刘封即将前往江东,吴侯遣使督请刘封迎亲的事情,已经在江陵传遍。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糜夫人熬红了眼睛,赶了几个通宵,做了一件亲缝的锦袍,在袍子的下摆处绣上了一朵梅花。刘封和陆绩、周循在前厅宴会,她就带着侍婢来到书房,把锦袍放在床头,刘封来日大早,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岂料想,她刚刚转身出门,就碰上刘封跌跌撞撞过来,两人一时不察,撞了个满怀。一旁的侍婢见状,连忙将快要跌倒的糜夫人扶起,刘封也跟着被携到了书房内躺下。这一番折腾后,糜夫人也是精疲力尽,等好不容易第二天醒来,有仆从来报,二哥糜芳求见。糜氏有二个哥哥,大哥糜竺跟随刘备前往了益州,糜芳则留在了南郡,相比稳重的大哥,糜夫人对糜芳跳脱的心性颇不放心。“小妹,这一次元通去江东,能否让我一同前往,吴侯幕府现在垄断了海盐的生意......。”盐是民生必不可少的重要物资。糜氏当年在徐州时,就是靠海盐起家,但在跟着刘备到荆州之后,由于地处腹地,盐的贩卖也只好停下了。糜芳对此耿耿于怀。“这件事情,你何不直接和元通说,你们又不是不认识?”糜夫人一皱眉,问道。糜芳嘿嘿一笑,道:“前番曾和元通提过,但被否掉了,所以,还请小妹周旋一二。”糜夫人想了想,道:“此事我不能替元通做主,待我问过后再答复于你。在此之前,你可不能私下和江东的商贾有什么来往?”糜芳应和了一声,点头退下。在他看来,有糜夫人出面,这点小事一定能手到擒来。糜夫人定了定神,见时辰已到午时,遂带着侍婢来到前府书房,正好遇上刘封穿了梅花锦袍要出门。“元通,且等一等,我有话与你说?”糜夫人脸上一红,刘封这一身锦袍穿戴,更显得风神俊朗,气宇轩昂。刘封见糜夫人神情有些慌乱,倒也不疑有它。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等听到糜夫人说起糜芳要和江东通盐路的事情,刘封脸色一下严肃起来。“母亲,这件事情不是我不允许,而是不能做,二舅要是坚持想做的话,那糜氏就有大祸临头了。”糜芳在历史上为何叛变,就是被吕蒙、虞翻等人抓住了把柄,这一次,刘封下定决心,要斩断糜芳与江东的利益链条。糜夫人对刘封坚决的态度有些吃惊。不过,她也不是对糜芳之事有多上心,糜家当初把她嫁给刘备,主要是拿她的婚姻作一次政治投资,在这一点上,糜夫人心里始终存着介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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