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传报声穿过大殿直抵殿下,早就在那等候的姚文邕被那尖细的声音刺得膝盖软了软。
仰头看百级汉白玉阶梯一路直上如入云端,金殿于青天直上巍峨煌煌。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神圣之地,无数次梦中以足丈量景仁宫水色的金砖,到如今终于有机会见那皇家天颜,他心底却涌上一阵又一阵颤栗。
事情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他依旧还在恍惚中。
当日乌海之上,殿下叫他滚,让他自己去救妻子,他不敢,眼看着妻子没入那一片深红的海域,之后浑浑噩噩,在风雨中被接上朝廷的船,回了漳县,本想就此把这事情蒙混过去,谁知道乌海之事引起朝中轩然大波,老丈人知道他也携带妻子去了,再三去信询问安危。他无奈之下,只得和自己叔叔说了,当然不敢说当时发生的事情,只说燕绥不肯救导致林氏死亡。叔叔勃然大怒,正好他漳县任职期限已满,叔叔便命他回京述职,顺便活动一下新职司,他也便上京了。
上京之后才知道叔叔有意弹劾燕绥,并要他做个证,好借此在诸位大佬面前博一个好印象,谋个合适的职位。
姚文邕哪敢对上燕绥,吭吭哧哧不肯,眼看已经引起叔叔不满,而且老丈人得知他上京,前来询问,他才不得不把林氏已死的事情说出来,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只能把责任都推给燕绥文臻。
林俞就是个读书人,家中只这一幼女,听闻噩耗晴天霹雳,当即拉着他要上殿叩阍告宜王,姚文邕到了此时也已经没了退路,今日便只得站在了这里。
此刻听见传召声如传自天上,仰望高处日光刺眼,心中凛然的时候也不禁下定了决心——既然已经逼到死角,也只能拼死一搏。
反正当日之事也没有人证,也没有人知道林氏到底为何而死。
他进了殿,也不敢多看,顺着姚太尉的指示,俯伏在阶下,将当日之事又说了一遍。当然,这个版本里,自然他和妻子只是无辜的客人。这人是姚家难得的读书种子,口才很是不错,将当时船被撞断时候的天崩地裂,众生哀嚎,海上历险,暗鲨出没,渲染得惊险曲折,令人屏息,便是连文臻听了,都觉得仅仅就他的描述来看,此举实在是倒行逆施,反社会反人类的典型行为。
姚文邕之前已经推演了很多遍,自觉这说辞没问题,说完了心也定了,忍泪磕头,不发一言。
他如果哭着喊着要求皇帝皇后申冤,一来场合不对容易被人攻击;二来此刻的隐忍反而更能打动人。因此很多臣子都露出了同情之色,但一时还没人敢开口。
燕绝忽然嘿嘿一笑,道:“三哥,这事儿做得不怎么地道啊。还有,文大人,你在这事情里诸般表现,也愧为人臣啊!”
这话一出,便有人接话道:“确实。文大人,此事你当有个交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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