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过不是去飞流峰。”闻近檀呆在文臻身边日久,也练出了免疫力,面不改色地道,“我们去燧峰后山,从山道走。”
“为什么?”
闻近檀没有立即回答。
她眼底浮现飞流峰平台上的小院,小院前的食堂,食堂边的水磨。
水磨边的她……和他。
很少有人知道,那些食堂每天早晨的豆浆,需要前一天夜里的水磨长期缓缓碾磨,而她向来多虑少眠,难眠的寂夜里,缓缓推着石磨,看着那鲜嫩的黄豆被轻轻挤压、破裂、渗出洁白的液体,顺着青黑色的石磨沟渠奔流,心间的旧事和寂寥,仿佛也在这样花影乱摇的春夜里,无声无息破了。
一开始,她一个人推磨。
后来,乱摇的花影里,有一个人看她推磨。
再后来,那个站在春夜花影里的人,走出来,帮她推磨。
一开始,她警惕他的存在。
后来,她习惯他的存在。
再后来,她会在他推磨的时候,默默递上汗巾。
那些洁白的液体缓缓流下石磨,时光在那一刻被拉长,山间的月色总是罩着岚气,长长的身影刻在被月色洗白的地上。
影子是很奇妙的东西,两个人隔着一方石磨,影子却你中有我地纠缠着,有时候山谷的风蹑足而上,将他的发吹落她的肩。
那些默默又脉脉的夜。
那些无言的表达和隐藏的拒绝。
她知道他是这山上的军师,她知道他在十字坡包子店喝了一个月她的豆浆,她觉得他是冲着文臻而来,但是当他求见文臻的理由,却是那仿佛玩笑般的求娶顾大哥。
那时候她觉得,不过是一个接近的理由,轻飘飘不够庄重,自然也不够放在心上。
到后来她依然是顾大哥,他是军师萧离风,他人每夜花前月下,她和他在花前月下推磨。
推到后来推出了默契,他停下她便知道他要添豆子,她抬眉他便知道今天的豆浆够了。
有时候她坐在一边,看他推磨时微微起了汗,便好笑地想,好歹也是土匪窝里的大土匪,如何这般不济。
有时候她在发呆,那些汗便渐渐凝成滚圆的一颗,顺着光洁的额缓缓地流,流过同样光洁的颊,秀挺的下巴,再顺着那一道英秀的弧线,流过尖锐清晰的喉结……
她总在那时候仓皇地收回目光,而他似乎没有注意,却在她一低头时微微一笑。
她至此便会及时递帕子过去,他也不客气,并没有指尖相触的旖旎,也没有目光相对的含羞,彼此都自然从容,从容到她有时会恍惚,觉得这样的日子从来便有,以后也有,像一对普通夫妻,在红尘里染满身烟火气,无需言语,便知道彼此会这样相携着长久地过下去。
然而随即她便知道这是虚妄。
她是过客,是敌人,是青山那一头流水里的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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