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
热火朝天的刺史府工地,忽然起了一阵阵骚动。
“大春又晕过去了!”
“掐醒他!”
“不好了,不对劲,这回不对劲!不好了!好像没气了!”
“三郎!三郎!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家娘子难产了!”
“李老瓜,快回家,你老娘病得不行了,要见你最后一面!”
“谁都不准走!刺史大人的府邸还没建成呢!”
“班头您行行好,大不了这以工代役折抵的徭役我们不要了行吗?让我回去看一眼吧,就一眼!”
“什么以工代役?啊?谁答应你们以工代役了?给刺史大人建府邸那是咱们湖州老百姓的福气,所有湖州百姓都应踊跃参与,说什么以工代役!”
“什么!当初不是说的以工代役吗!那咱们丢下家里的事,丢下田地,丢下一家子老小,丢下营生,是来白白干活的?你们当官的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也不知道是谁把手中的桶猛地掼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泥水四溅,“老子不干了!”
“哐当哐当!”更多的撞击声。
“反了你们!”一个班头怒吼着,举起了皮鞭,他对面,那个老娘生病无法回去看的汉子,吼声比他更大,将手中的桶,劈头盖脸向他砸下来。
这一下砸实了,一场流血械斗不可避免。
“住手!”
女子声音并不很高,不知怎的却让众人听得清晰。但那汉子手中的桶却收不住,依旧砸了下来。
忽然半空中人影一闪,一只手将那桶接住,放在一边,又一闪不见。
因为闪得太快,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桶忽然就到了旁边,那汉子对着空空的两手发呆,而逃了一劫的班头大怒,皮鞭一甩,却没甩动。
他回头,就看见自己的皮鞭,踩在一个黄衣少女脚下,便如生根了一般一动不动,他使足了力气去拔,少女忽然一抬脚,他力气使空,仰天栽倒,脑袋着地咚地一声。
而文臻已经风一般地卷到了人群中,那里躺着一个面色灰败的少年,有人哭道:“他死了!没气了!”
文臻一摸他的皮肤,全身湿冷,按压指甲背部,放松后不见恢复且呈现紫色,呼吸停止了,脉搏却还在,是休克。
来不及多想,她半跪着,将少年放平,一手放在他前额,捏住他鼻子,另一手握住他下巴,使他头尽量向后仰,然后深吸一口气,张嘴,覆盖上那少年的嘴。
百姓们:“……!!!”
人工呼吸在这个时代惊世骇俗程度毋庸置疑,何况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何况谁都知道刺史大人还是未嫁之身。
一时间四面静寂如死,只听见文臻不断渡气的古怪长音。
人群外有年老书生听闻此事,愤然拂袖:“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有年轻女子羞红双颊,转身而去。
有人躲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地道:“哟,听说这位以前女官出身,勾引皇族,以前还以为道听途说。现在看这般行径,光天化日就猥亵少年,倒也不足为奇。”
也有人大声反驳:“我瞧着这倒像在救人!人命关天,事急从权,有何不可!”
大多数人却还顾不得吵架,都屏息凝神,看文臻到底在做什么,总归没人相信刺史大人会如此急色。
片刻后,那少年喉间“咕”地一声,他旁边的人探了探鼻息,大喜道:“有呼吸了!活了!”
众人轰然一声。
未曾想这古怪的渡气法子,还真把人给救过来了!
只是刺史大人这番牺牲可就大了!
黄花闺女,众目睽睽,不畏物议,这般救人,可非常人能为。
文臻起身,指挥几个人把那少年喂点热水,裹上厚衣,抬到医馆去,好生治疗。
忽然人群里有人惊呼:“靖郎,如何是你!你如何就成这样了!”
人群散开,文臻看见,那个少年担架前,满脸震惊看着他的,正是先前那个骂自己伤风败俗的老书生。
真是戏剧化的发展,文臻唇角一翘。
片刻后,那老书生满脸惶愧地过来给她赔罪,一揖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文臻却只摆摆手,道:“我知道在你们过往一生所受的教育里,有很多东西都排在性命之前,有很多东西都散发着臭气,萦绕在你们脑海里阴魂不散。但是在我面前,在我治下,我将始终告诉你们一个道理:命为重,名节为轻,一切皆为轻。”
那年老书生凛然望着她,文臻也无意现在就给他洗脑。她往高处走了走,人群外有人遥遥给她打了手势,她放下心来。
有人喊:“刺史大人!您能那样救人,那就也体恤体恤三郎和李老瓜吧!他们一个媳妇难产,一个老娘重病,迟了都可能见不到最后一面哇——”
忽然有人喝:“做什么!做什么!你怎么又拿起桶了?放下放下!”
那个拎桶的汉子声音凄厉:“我管她是什么刺史!我管她救谁不救谁,我只知道我娘子难产,只知道我家七代单传!今儿我娘子要是出了事,她就是公主娘娘我也要她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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