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犹疑了很久,从面相和表情来看,似乎是有智力上的残障,向日葵费了半天劲向他解释,他才将信将疑得抓住树枝。
“好的,用力抓住,往上爬。”向日葵努力帮助着他。
男孩子像狼一样嚎叫了一声,用力抓树枝,树枝竟被他抓下去了,粗糙的枝杆擦破了向日葵的双手,流淌出鲜血。
很痛,但是她想救他。很着急,又临时找不到救兵,这时天色已经开始黑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的父母在周围吗?你一个人吗?别着急,别担心。我再想想办法。”她焦急地环顾四周,只有再想办法,于是又回到森林,找到一长截藤蔓,回来递给男孩,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她试图用全身力气帮这个男孩子解围。
但是这一次,男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往上爬的过程中,忽然又往后退,拼命用力,最后竟然把向日葵拖了下去,她狠狠摔进洞里,撞得差点懵了,男孩子却咧开大嘴笑,像恶作剧一样非常开心,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入夜后留在森林里的危险。
向日葵痛了好久,缓了半天,才捂着伤口,诧异地看着那个孩子,幻影里觉得那孩子竟像是连波西小时候,和童年的某一个时段重叠了,他站在许多地方大声嘲笑着自己,在影院,在泳池边,在学校,在操场,在噩梦一样的地方。
“别笑了!”她忽然情绪激动地大吼一声。
那孩子愕然,一下子愣住,瞪着她,于是开始哭,比她还伤心。
向日葵清醒过来,知道眼前的孩子毕竟不是连波西,她被他哭得心酸,连忙安慰他,“别哭,是姐姐错了,别哭……”
她抬头看看高高的坑沿,已经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脱身了,她摔伤了右手臂,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努力平静下来想了想,只有最后一个办法试一下了,她好好对男孩说:“姐姐还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可以试试看,请你也好好配合一下好吗?”
男孩傻傻地看着她。
“我叫向日葵,你叫什么名字呢?”向日葵试图获得他的信任。
但男孩不理她。
“想出去吗?想回家吗?”她伸手轻轻抹去男孩脸上的泪痕与脏污。
男孩用力点头。
“踩到姐姐肩膀上,然后努力爬出去,你生活在这里,道路一定比姐姐熟,爬出去找人再来救姐姐好吗?”她耐心叮嘱他,她给他回去的希望,也把自己的希望交给了他。
男孩这时安静了,也乖巧了,点头。
于是她蹲下身,帮助他踩着自己的肩膀,然后竭力支撑起他,在数次努力后,男孩终于爬出了深坑。然后呆呆地站在坑边俯瞰着她。
“去找人吧,来救姐姐,好吗?”她重复这句话,希望他懂。
男孩子却一直盯着她,眼神很冷漠,也很陌生。
“帮帮姐姐,好吗?”明明是一件很善良的事,却照见她的可怜,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很难过,像是在央求生命给她一次重新来过机会。
男孩什么也没有答应,忽然扭头走了,闯进森林里,发现悉索的响声,但是再没有回来。
这时天色已经昏暗了,她退后几步,望着天空,可以看到一些高耸入云的树顶,可以看到渐浓的云,空气潮湿的,要下雨了……
如果两个人互相喜欢,那他们要不要在一起。她抱住自己,身上发凉,心里莫名想到这句话,手臂生疼生疼,心也是碎片一样,再也捡不起来了。
“报应,报应,报应……”她喃喃的。那个男孩也许不像连波西,更像是孟非吧,逃到千里之外也逃不到的怨孽,全部是她的报应。
伤害不该伤害的人,占有不该占有的幸福。
“报应,报应……”她自言自语,可是心里全部的不甘心又在爆发,“为什么!为什么!”
她嘶吼,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
她已经用尽全力照顾到每一个人的心情,可是却偏偏照顾不到自己。
她想维护每一段关系,最终却伤害了每一个人,更毁灭了自己。
如果善良可以把一个人逼上绝路,这次对陌生人的拯救,是不是最后一击,溃散的善良,溃散的信念,溃散的一切。
她没有那么差劲,她没有那么惨,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心底里她是如此骄傲的女子,是昂着头永远向阳的花朵。她抱住自己,却给不了自己任何温暖,渐渐蜷缩在深渊里,像困兽,不只困在这里,更被困在内心,困在现实,困在时间的牢笼。
夜深了,细雨,泥泞沾满一身。
她冷冷地合上眼睛,想到那个关于恶魔的故事,关在瓶中的第一个千年,它许诺奖励搭救他的人;第二个千年,依然愿意奖励;第三个千年,它所有的耐心都被消磨,它诅咒这个世界,再不相信任何人,若有搭救,也会以血洗血。
那是一个被撕开无数次的伤口,当无法愈合的时候,就任其溃烂。反而是苍白的骨头,像是黯淡的钢铁,更坚硬,更刺眼。
她说,如果死在这里,就这样在污淖里死去;如果能活着出去,她要一切重新写过。
没有人匹配得上,没有人承受得起。
一切羁绊都砸断,一切规则都腐烂,以她的意志运作下去。
这个世界,真的不再值得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