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元年三月初十。
经圣人与太尉杜让能等商榷,中书门下颁诏:
免征畿内二十二县农民今年的青苗钱。
并要求畿内侵吞公田户口的豪强地主限期一月内造册登记,归还私占的土地户口,由司农卿李群对佃农、流氓重新编户授田。
诏书下达,群情汹汹。
畿内豪强有不少是神策军武人累年形成的将校家族,自贞元以来一直享受各种法外特权。
家属犯事有司不敢问,监察御史不愿意入境巡查,京兆尹对其兼并土地的行为持默认。此时得到消息,如何肯皈依伏法?大都勒令仆从,严守邬堡。
而杜让能府上,此时也是主宾济济一堂。
“若非巢乱,武夫残暴,百姓又岂会逃到我等门下?所谓侵占公田、户口,实子虚乌有,乃不得已。如今田地已耕作多年……”原万年尉、咸阳人韦嘉坐在下首,对着杜让能拱手,语气急切的劝道:“太尉简在帝心,大权在握,为朝野景仰。正该谏言圣人,为仕民陈情才是。”
杜让能知道这些人家资甚巨,田亩交错纵横,仆僮财货可观,还经营着市肆。如今圣人要收回他们非法所获,就跟从他们身上剜掉一块骨头似的。
但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杜让能都不想与这些豪强交往。
于公,昔年先帝播越凤翔,孔公号召群臣赴难,可这些人却不为所动,甚至急着向朱玫那厮讨好献媚。这在杜让能眼中已是叛国卖圣人之举,行为处事自然要划清界限。甚至当初杨复恭要对这些人判处极刑,也是他百般劝说,以大局为重,才让杨复恭那屠夫收了心思。
不然这些豪强还能坐在这跟他说话?
于私,他于今上如师如长如父,心里只有对牢笼中饱受欺凌的小皇帝一片热诚。
皇帝做的事只要对,他当然要竭尽全力以应,如何因私情废德政?
杜让能本不欲接见韦嘉,但一起到来的还有萧、陈、何、王、罗、朱等十几家富族的代表,另外还有一些虽涉事其中的宗室、外戚,都在等待杜让能表态,或者说逼他网开一面。
杜氏家族自老祖杜如晦起势,累世公侯出将入相者不知凡几,作为踩着七姓五望上位的三百年门阀,与门楣荣辱存亡比起来,杜氏在畿内兼并的田地实在是微不足道。唐业不衰,杜氏就不会有消亡的那天。
因此,诏书还未下达,杜让能便立即吩咐诸兄弟子侄将兼并的土地户口登记造册,交付使者,勿因小失大。
但与国同休的杜氏不在乎眼下这点得失,可像韦嘉这些分支以及其他新兴豪强,一旦没了这些田地户口,以后还怎么混?
所以他们才会联袂而来,请求深孚人望的太尉主持公道。
“我等清楚太尉为难,但事涉畿内数百家族生计,圣人如此无情剥夺,不知会让多少人散财破家。圣人心怀神剑,颇有振作中兴之志,国之福也,但毕竟视事未久,执政难免失当。还得太尉多多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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