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带着人唱“不怕朝廷不怕官”,她张梨花也不怕,连她爹都不怕。她爹还唱什么“英雄不会读诗书,只在梁山泊里住”,她就挺鄙视的。咋?不会读诗书挺得意?不会读诗书所以才被会读诗书的下了狱,还说什么杀过东京鸟官人。呸,当他闺女不晓得他底细?不知是什么年历走了趟东京,回来把那不知从东京哪个鸟厮口中学来的“富贵气象”动不动挂在嘴上,艳羡的跟个什么似的。当她张梨花不知道她爹一万个也想到东京城里住吗?
她张梨花也想啊!
张梨花想的很明白:东京城里有的是富贵,那凭什么只教甚么官家相公享,不叫他们这些送花石纲的想?不知道为了送花石纲他们鱼都打不得了吗?从前她张梨花觑空就能蹿个没影儿,带着一帮娃出了郓县跑山游水的,凭什么现在就只能呆在梁山泊啊?听她爹讲东京物什色色都有,可梁山泊除了水水水就是草草草,有个甚么?
张梨花最挂记的不是这个。梁山泊上一放眼,那大婶小娘子都是有主儿的,他爹呢?没了娘回来就知道对着她指指点点,缝补不如娘饭菜不如娘的,像话吗这?!还有哩,帮她葬了娘的一个叔,年轻轻的肩上掏了个窟窿,胡乱绑了绑,也没法子去外边地界儿寻个好郎中便死了,这事儿还多得很。死不死的吧,张梨花看的不重,可她爹是个头领,这得顾着别人的命不是?就像从前你说你一渔头,大家都认,花石纲搞得大家饿肚皮,你不去找官儿分说谁去?篓子里的鱼吗?
没这个道理嘛!
张梨花不认东京城里头官人们的道理,觉得这些个鸟人也没啥道理,她自己有道理,可有道理挨不过读书的歪理。后来张梨花又添了个道理,读书的耍歪理挨不过耍刀剑的。那些个比他们这些打渔的人——后来她知道是金国女真人——比他们不读书的“好汉”们还野。搁以前,那是暗戳戳地叫你感受,叫你感觉这世道似乎不想让你好好地活,现在呢?现在那是明火执仗地摆出来,就告诉在这世道,你些个打渔的种地的伐樵的活不下去!
张梨花不服。官家相公们他们还一口一个杀了剁了的,女真人怎么?凭啥不让人活?凭什么济州百姓就得当你们箭靶子?凭什么京西十几个城镇入不了眼就被你屠得干干净净?那些河北人也一般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恁什么就叫人跟畜生似的?她爹愤愤地讲的时候,张梨花头点的跟小鸡叨米一般。这些地儿她都没去过,也没认识几个河北人,可她觉得她爹说得就是对!她抄起酒碗豪气干云地一口气喝完,重重地搁在桌上,彩!
彩个屁,她爹脸一黑,扬手一个脑镚儿。
她爹脸黑其实不大显,张梨花就没见她爹脸白过。她跟她爹像,一打眼妥妥的亲闺女儿,个头高,脸也黑。她一直闹不明白当初她爹咋就想着叫她梨花呢?这梨花白成那样他不晓得吗?搁这名儿嘲讽谁呢?这也就算了,张梨花自觉她怎么着也不是花吧?那花风一吹一摇三摆的,婷什么鸟鸟的,她张梨花只会爬上树哗啦一摇,让这些挂在枝上的花无风也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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