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年初已经让人治河了,怎么开始决堤了?”老爷子低声质问道,“中原百万百姓,莫不是天之子民耶?刚过几年太平日子,为何又要遭此大难。你决口是痛快了,多少百姓葬身水地,多少田地颗粒无收。大灾之年,百姓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衣不蔽体瘟疫横行。天,你这是要活活把人逼死呀!”
群臣见老爷子如此,都默不作声,唯有清泪默然落下。
“咱,这些年年年修河道,年年防,还是没防住呀!”老爷子叹息道。
朱允熥走下御阶,扶老爷子坐下,“皇爷爷,自古以来黄河就是两年一决口,十年一倒灌,百年一改道。此等天灾,谁能预料!”说着,也叹口气,“周王也上了折子,幸亏开封城还没给直接淹了。他正组织官吏,驻军百姓加固城墙,保开封平安!”
“保一地平安有什么用?”老爷子揉揉头顶,“决堤不平,豫皖苏三省都保不住!”随后,老爷子又问道,“黄河决口有多大?”
“一开始三十丈,奏折发来之日,已经变成三百丈宽。浩荡江水扑天盖日而来,天崩地裂,非人力能博!”傅友文落泪道。
此时的黄河本就是地上河,高出沿岸城池,居高临下的决口,其惨烈场景可见一斑。
“当务之急,是河南的百姓!”朱允熥开口道,“水,总有慢下来缓下来的时候,可百姓若是安置不当,饿死人都是轻的。数十万百姓的命,咱们要顾,要管。不但管他们的命,还要预防洪水之后的疫病,还要预防灾年之中,有饥民被人蛊惑聚众!”
灾年,可不止死人那么简单。处置不当,半个大明都将在动荡之中。
“请陛下下旨,臣马上调拨钱粮!”户部尚书对老爷子说道。
“等户部送去钱粮,晚了!”朱允熥开口,“千里迢迢的,再说黄河决口,若遇到洪水,也送不过去!”说着,沉思片刻,继续开口,“把洛阳官仓打开,先让地方官救济百姓。”
傅友文看看朱允熥,咬牙道,“殿下,洛阳已无多少粮食!”
“粮呢!”朱允熥怒道。
“二十六年,洛阳知府和仓守贪赃,勾结粮商,库中的粮食倒卖近半!”
这事朱允熥知道,他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就发生这样的大案,当时还是锦衣卫指挥蒋瓛亲自办理的。河南之地,贪官人头滚滚。
“剩下的!”傅友文看看朱允熥,垂手道,“殿下征高丽,二十万大军十余万民夫所用的军粮,都是河南和山东的官仓粮。本想着今年秋收补足,可现在”
朱允熥脑袋嗡的一下,颓然坐在宝座上。
灾情面前,他所谓的赫赫武功简直,不值一提,甚至有些切齿。
怪不得老爷子那样身经百战的帝王,一开始也不同意他征讨高丽。打仗,从来都不是君王的私事,而是整个天下,所有百姓的事。而且,当灾难降临,牺牲的还是百姓。
此刻,朱允熥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那就动军仓的粮食!”朱允熥咬牙道,“湖北,山东还有河北的粮,迅速拨往河南。再给高丽布政司还有傅友德传旨,火速从高丽调粮,海路走山东!”
“另外,控制粮价,擅抬物价者,杀无赦!”
“传旨给各地方官,可以和大户士绅人家借粮!”
“非常时行非常事,务必保全百姓。”
“粮食也不是白发,老弱百姓安置之后,招募青壮,或是疏通河道或是筑造何地,以工代赈!”
“殿下,还有一个地方有粮!”
突然,殿中角落,一个声音响起。
朱允熥放眼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旁听的皇孙中,朱高炽。
“哪里?”朱允熥问道。
“北平!”朱高炽在他家老二老三的惊诧的眼神中,大声道,“北平大仓,年年都是满的,仓中存着可供十万人吃,吃三年的粮食!”
“老大,你疯了!”朱高煦拼命打眼色。
可是朱高炽视而不见,继续说道,“北平自父王就藩以来,连年由河南河北供应粮草。如今河南有灾,正是北平反哺中原百姓之时。”
“况且,北平之地,不算军屯尚有良田万顷,秋收在即,足可保证北平无缺粮之忧!”
朱允熥站起身,看着那小胖子,“公心为国,燕王世子诸皇孙之中最忠也!”
晋王世子,秦王长子也起身道,“殿下,臣等父王军仓中,也有粮食,可调拨河南!”
周王世子朱有炖也大声道,“臣在封地,曾视察开封之仓,历年来周藩封地之存粮数不胜数,轻殿下下旨,开仓放粮!”
“好!”朱允熥动容,大声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如此方为国家栋梁!”
须知,这些王子皇孙们所说的仓,可是他们家的私仓。
“好!”老爷子也赞道,看着自己的孙子们,“中原有难,咱们朱家人和天下人,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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