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殿花萼相辉楼,自从新君登基之后,就再也没有重新打开过。这里曾经是李隆基最喜爱的建筑之一,和勤政务本楼并称为兴庆宫中最恢弘的宫殿,甚至在外还有天下第一楼之称。从前每逢天子寿辰,又或者是节庆之日,往往会在此设宴款待群臣,而从这里登高俯瞰,能够将宁王宅、岐王宅、薛王宅全部一收眼底,李隆基更是常常将几个兄弟召来共同饮宴,大醉之后同榻共眠。
然而李徼和父亲李隆基不同。李隆基还是皇子平王的时候,就深得大臣爱戴,器宇才于全都得到肯定,纵使太平公主挑毛病,也只能揪着李隆基不是嫡长,因此,李隆基能够在明面上对宁王等兄弟表现出仁厚姿态,暗地里却严加防范。可李徼的得位在旁人看来完全是走运,唯一的名声大概就是好读书,其他的什么都谈不上。即便坐上帝位,兄弟子侄们仍然虎视眈眈,民间流言就不曾断过,因此被几个儿子们轮番上阵一撺掇,他不得不举起了屠刀。
可这样的屠刀一旦举起来,就无法再收回去
此时此刻,李徼浑浑噩噩地走在这空关良久的花萼相辉楼上,眼睛呆滞,神色恍惚,耳畔仿佛隐约传来了阵阵歌声,眼前竟也看到了几许幻象。但只见李隆基居中而坐,群臣环列下方,宫殿中央恰是教坊司献霓裳羽衣舞,立部伎和坐部伎专心致志地演奏着手中乐器,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气象。夹杂在臣子之中的皇子皇孙们饮酒作乐,脸上带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满足。他甚至在其中找到了自己,那张脸上虽不见尽兴,却没有这些天来他照镜子时能够清清楚楚看见的愁苦和无措。
“陛下,陛下”
一个内侍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扑通一声伏跪在地,仓皇说道:“楚王殿下放火烧了平原王和庆王的宅子”
李徼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随即怒声厉喝道:“谁给他的权力?他怎敢如此妄为?”
那内侍知道楚王乃是天子长子,和齐王二人争夺东宫之位几乎达到了白热化,再加上其他三个年长皇子上蹿下跳煽风点火,李徼身为天子却也辖制不得。因此,他哪敢接这个话题,赶紧小心翼翼地说道:“齐王殿下也在,齐王殿下说,平原王和嗣庆王等人能够逃离长安,必定有十六王宅宗室暗中帮忙,因此调了禁军,要在十六王宅和百孙院中大索”
听到这里,李徼终于遽然色变。他竟是毫无天子仪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老半晌才哆哆嗦嗦迸出了两个字。
“逆子”
想当初李徼继位之后,由于宗正寺查到的人证物证俱全,钟陵王李冼狡辩不得,只能承认正是他支使人纵火烧了太子别院广平王妃崔氏的那座小院。只不过,仪王李既然死道友不死贫道那般把他这个儿子当了弃子,李冼也不甘示弱,一口咬定父亲不但知情,而且是主谋。李冼本以为如此把父亲牵扯进来,李徼这个新君总得对李这位嫡亲兄长网开一面,可却没想到他的证词直接把一家人送进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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