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同父异母的孩子攀比成绩的无声战争,也一直是她这方取得全面胜利,也许父亲的新家庭知道,也许根本不在乎,抚恤费倒是按月打。而不管拿到多好的成绩,江子燕从来不笑,沉默地望着它。
而到后来,无可挑剔的成绩已经不能安抚楼月迪的心。
有一天清晨,楼月迪轻手轻脚地叫江子燕起床。
少女疑窦满腹,走到前厅,发现桌面至少叠着四五十个大大小小的盘子,摆满各种食物。母亲正笑吟吟地系着围裙坐在桌边,殷切地劝说:“燕儿,吃早饭吧。学习辛苦了,妈妈一大早特意为你做的饭。”
夏日早晨四点半,外面蝉声轰鸣,海岛县的电压永远不稳,墙上的电风扇有气无力转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诸多腥荤海鲜,湿热混合腥甜的气味。桌上肥腴的鱼虾贝蟹,长长的毛腿,有的眼睛还没挖,鲜肉像垃圾边怒放的大丽花,白茫茫翻在外面。这是不容拒绝的“母爱”,一场心血来潮的残忍“盛宴”,令人如鲠在喉。
江子燕很清楚,自己必须要吃下所有东西,少吃一口,楼月迪就会刹那间变脸,又哭又闹,像个疯子一样开始鞭打她,口不择言的咆哮。
“吃!快吃!我为你做了一早上的饭!你吃!一口都不能剩下!剩下就是对不起我!这是你和你爸都欠我的!你这个小畜生!如果不是生你,他怎么会离开我!你这个猪!活着就为了害人!你把这些都给我吃了!”
镇上所有人都会夸赞,小燕餐厅的女老板温婉如春,爱女如命,却不知道她性格里真实的急躁、严苛和自私的一面。楼月迪每次习惯性地厮打毫不还手的年幼女儿,都会轻巧地避开了她的脸。甚至打到了最后,当看到江子燕奄奄一息趴在地面,她那张秀丽白皙的脸还会流露出真实的惶恐和后悔,扔下棍棒转而抱着她大哭,好像痛得和女儿无分轩轾。
后来学语文课文,鲁迅写孔乙己把烧饼上的微末芝麻掉进桌缝里,当事人若无其事,发癫又发狂地持续拍着那张破旧桌子,陷入一个人的狂欢。语文老师在台上讲得绘声绘色,周围的同学都在哈哈大笑,只有班长全身发冷。
不分缘由的毒打,夹杂无法拒绝的早餐补偿,江子燕一直瘦得可怕,并逐渐憎恶起任何厨艺。当所有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上,根本不需要宣泄,反而沉淀成那种绵里藏针又冷清清的脾气。这性格不像畏缩英俊的父亲,也不像表面温婉的母亲。当她以接近满分成绩考到省会城市的重点高中,很多孩子抱着父母不舍。来送女儿的楼月迪也哭了,唯独江子燕没有哭也没有笑,从面皮到骨象里透出的气质,都是凉的,几乎没有任何活人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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