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阳光,颜色冷冽,冲破薄暮,从破旧的屋顶漏下来。
简陋的屋子里,没有案榻,只有满地的柴草。门上传来些响动,未几,被推开。一名士卒端着碗进来,看了看屋角里坐着的人,小心翼翼道,“公子,用膳了。”
芒转过头来,被关押许久,他的头发有些乱,身上也有些邋遢,眼睛却依旧精神。
士卒将碗碰到他面前,芒看去,仍是粥,但比昨日吃的更稀,几乎全是水,看不到多少米。
芒并无诧异之色,接过来,喝一口,“山上仍然缺粮么?”
“缺。”士卒说着,有些犹豫,小声道,“公子,大家都说出不去了。山下都是楚人,山上莫说粮食,连野物都要被吃尽了,我等不是战死,就是饿死。”
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芒想安慰两句,却说不出口。
他说得没有错,如今情势已经十分明了。
他们从棠地出发,往舒鸠国,一路攻城略地,起初十分顺利。但是到了常邑之后,一切就变了。舒鸠国的人们,听说了常邑被屠的事,人心惶惶。闻得伯崇来到,没有人再像前面遇到的那样自觉献邑,欢喜迎接,甚至还有人跟着楚人一起反抗。伯崇十分恼怒,曾将一个被俘的舒鸠人提来,问他为何与楚人为伍。那人回答说,他还有妻子父母,楚人告诉他,若不想重蹈常邑之祸,唯有死守。
伯崇这才知道,他屠灭常邑的事,已经传得四处皆知。他十分愤怒,恨楚人散布谣言,又恨这些国人竟然不肯相信他。可再气也没有用,他们的攻势四处受阻,每下一地,就算人口不足千人,也变得十分困难。而攻入之后,大多人去屋空,再不复夹道欢迎的场面。
叛军本是四方糅杂而成,受挫之后,斗志不复高昂。各路人马开始盘算如何保全自己手上的人,对伯崇的命令也不再唯唯诺诺,遇到艰难些的事,便是推三阻四。
这些,芒都是在囹圄中听说的。自从他放跑了阡陌之后,伯崇大怒,即刻夺了他的兵符,派人将他押回了棠地。芒曾经与伯崇争执,但是没有用,还招来了一顿笞打。
就在他被押到棠地之后不久,他听说,楚师来了。
他们悄无声息,在一天夜里,突袭了叛军。据说叛军损失惨重,仓皇地后撤,先前攻占的数邑,连脚跟还没有站稳,就被楚人夺了回去。
叛军人心涣散,出征时的数万人,或死或逃,在退回棠地之后,只剩不到一万。一个月前,众人雄心勃勃,议事誓师的那座离宫,如今连着整座山一起,被楚人包围,成了他们最后的苟延残喘之地。
芒把粥喝完,将空碗交给士卒。
“公子若觉得不饱,小人再去要些来。”士卒道。
芒摇摇头:“我每日无事可做,吃这许多做甚,还是留给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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