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是个老陕,看着苏油的背影啧啧称道:“看看国公爷这气度,经过华阴的大员,从小范夫子到吕运副,哪一个不是鼻孔朝天?我们这些下僚,伺候得好了是本分,稍有差失那就……”
伍定转身对县丞拱手:“我说韦县丞你就别给我招口舌之祸了,赶紧回去准备,国公惧内看来是真的,妓班那边先给撤了……”
感义军节度幕府门前,数名蕃汉将领内里一身劲装,身着裘袍和苏油当年在渭州发明的裘皮大帽,站在两边荷枪实弹,英武挺拔,身着灰呢军服的新军将士中间,拢着手聊天,一副被党国嫡系抓住带出来放风的土匪头子模样。
其中一个耳朵缺了一块,身材魁梧,语音粗豪,对边上一人喊道:“亲家!这国公爷咋还不来?!”
身边那位身材高健,手臂特别长:“我说武之你这性子真得改改,什么场合用什么称呼先搞明白。”
魁梧汉子正是姚兕,如今身上可谓是功勋卓著。
广锐军叛乱,姚兕招呼亲兵守住西关,让叛乱军士不能入关。
待到军士逃散,姚兕又下关追及,下马与语,这些军士皆感泣罗拜,誓无复为乱,被姚兕保护了起来。
后来夏人大举寇边,诸砦皆受围困。姚兕当时驻守荔原堡,据险张疑兵,伺便辄出。
有悍酋临阵甚武,姚兕纵马上前,一箭射中其目,斩首而还,一军欢呼。
明日,夏人来攻,情势益急,姚兕手射数百人,裂指流血。
又遣子姚雄引壮骑驰掩其后,所向必克。
敌度不可破,乃退攻大顺城。
姚兕又往救大顺,转斗三日,凡斩级数千。
直到苏油突破萧关,姚兕为前部左先锋,遇夏酋集结溃兵企图抵抗,姚兕一矢毙其酋,贼众大溃,大军因乘之,逐斩过万。
神宗闻其名,召入觐,试以骑射,屡中的。乃赐银枪、袍带。迁为路都监,徙鄜延、泾原。
后从王韶攻河州,飞矢贯耳,作战益力。
河州既得,又为青宜结鬼章所围,姚兕对部下说道:“解围之法,当攻其所必救。”
乃往击陇宗,围遂解。
如今已经积功升为皇城使,永兴军路钤辖。儿子姚雄被苏油相召,进入皇家军事学院炮兵系第三班学习。
被姚兕呼做亲家的那位,就是当年苏油在夔州路上捡到的巡检王文郁。
王文郁这些年又是一番际遇。
苏油破萧关,王文郁没有捞着什么大功,不过围困天都山保障后路有功,升了囤安寨知寨。
后来夏人进犯古渭,王文郁败之吐浑河,升渭州刺史。
西夏蕃将香崖,遣使以佩剑为信,欲举众降,王文郁许之。
早上香崖带着部众到来,王文郁与偕行,香崖的部下却突然叛变,王文郁击之,追奔二十里。
叛军据险大战,矢下如雨,文郁徐引部下度河,对他们说道:“前追强敌,后背天险,同样的地形,韩信当年驱市人尚且大破赵军,尔曹皆百战骁勇,今日不能乎?”
士皆感奋进击,夏人大溃,降其众二千。积功迁通事舍人,知麟州。
麟州西面的曲野河一带,久被夏人侵占,还侵掠塞上百姓,王文郁追至长城坂,尽夺所掠而还。
待到秋熟,王文郁又率众出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尽夺梁氏的黍麦。
这娃在陕西路,永兴军路一带当惯了土匪,到了麟府路还玩这一套,将麟府路转运司吓了个半死,上章弹劾王文郁生事,夺了他的郡印。
奏报上到赵顼那里,赵顼说这人我听说过,是能够左右开弓的强人,叫他和姚兕一同入京,我要看看。
接见两人的时候,赵顼问道:“之前大家对于招纳香崖一事,说法都不太一致,爱卿为朕言之。”
王文郁对曰:“此乃致敌上策,但是只恨微臣无能,那一次香崖带来的部众太多,失了约束。”
“当年在苏少保麾下,他曾经告诉过我们,边境生羌,善于驰突骑射,熟识乡导,如果能抚柔之,此所谓以外夷而攻外夷也。”
赵顼大喜,决意启用招纳生番之策,又命姚兕展示骑射之术,王文郁表演左右开弓。
王文郁九发八中,连同两个儿子韦昭、王晦,皆是不凡。
赵顼大喜,然后又好奇,问你的这俩儿子,怎么一个随你姓,一个却是姓韦?
王文郁回答:“长子韦昭,乃是贱内带进门的,他也是烈士之后,父亲早年死在抵御夏人入侵的战场之上。”
“臣不忍心没见过面的战友无后,虽然待为己出,却要他勿忘生父,因此继续随了父姓,今后还要替战友接续香烟。”
赵顼听了非常的感动,这样的事情,范仲淹的继父朱文翰曾经做过。
听说朱家兄弟当时非常歧视范仲淹,以至于范仲淹发达之后,给范氏族人买了两千亩族田,告诉他们,我要我的族人,从今后都不会遭受寄人篱下之苦。
韦昭和王晦的情形明显不是这样,看得出来哥俩关系非常好,对王文郁也异常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