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益西威舍带领的学员兵。
据说那是宋朝皇帝陛下的亲军,都是父祖丧生在宋夏战场的孤儿,一个学员兵毕业,起步就是三百人队的队率。
宋军突击灵州,他和仁多零丁都默契地选择了潜伏,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或许是大夏最后的机会。
唯一的误判,大概就是那个守在灵州城里,自己跪地相求都不愿意拨付粮草的废物,梁永能没想到他连决堤防守都做不到,那水还是人家宋军帮忙放的,目的是将灵州封锁,避免腹背受敌,还多了一条沟通峡口的水路!
但是结果都差不多,大夏终于获得了一次机会!
为了这次机会,梁永能已经变成了沙海中的恶狼。
不愿意提供粮秣的部族,已经被自己曾经的宗主从绿洲上抹去了,他们的牛羊,成了早已经在饥饿中煎熬的梁永能大军的口粮。
梁永能一直以名将自诩,带领铁鹞子横扫漠北回来的时候,曾和家梁一起,被誉为大夏的双璧,而现在的他,却干了自己最不愿意干的事情——屠杀自己国家的子民。
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完了,即便是战胜了宋人,回到兴庆府,都是难逃一死的命运。
因此他干脆将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洗劫了绿洲之后,还将大部分搜刮到的牛羊和粮食,支援了仁多零丁。
而自己带领着仅存的五万精锐,三日的干粮,来到马练驿,与自己宿命中的敌人进行最后的决战。
真是没有想到,十年前那个轻取啰兀城,展现出超人的战略观,之后又被自己打得大败,被宋朝软禁编管的年轻人,如今成长为了西夏最恐怖的敌人。
这一次,种鄂依旧表现出了其出色的战略观,攻敌必救不管其余,行军结寨无懈可击,逼得自己只能到这里与之决战。
而且种五料定可自己必须来,故而在山南还特意休整了一晚,这份因为充足的自信而表现出来的好整以暇,让梁永能也不得不佩服。
当年打下抚宁堡,全堡宋兵死事,只有一个小兵被俘。
小兵被自己的手下折磨逼迫,让他到啰兀城下呼降,告诉里边的人抚宁堡已破,要他们速速献城。
小兵同意了,结果抵达啰兀城下后,小兵却高声呼喊:“天子仁圣不可负!坚守则莫能破矣!”
手下暴虐,刀戳其口而使亡。
自己得知之后,命手下妥为收葬,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张残破的脸上,永远定格的轻蔑目光。
为了树立墓碑,梁永能还特意打听了那个小兵的名字,延州振武军副都头,崔达。
看着前方马练河谷口出来的宋人灰衣骑军和护送在中间的箱车,这一刻,他竟然有些羡慕起崔达来。
大夏没有宋朝矫情,没有昭忠祠这样的地方。自己死后,注定会成为沙洲上的野鬼,无处安魂。
摇了摇头,梁永能抽出长刀高喊道:“今日之战,有死而已!只有战胜宋人,取了他们的粮秣,我等方有活路!”
“进则一线生机;退则必死无疑!”
“这样的仗,祖先曾经打过无数次,才在长生天下,打出我大白高国的一席容身之地!”
“现在,轮到我们了!”
“为了身后的灵州!”
“为了青天下最丰美的草场!”
“为了不愿拘束苟活的豪迈,只愿在草原纵马奔驰的灵魂!”
“死战!”
夏人的骑马开始在小跑中渐渐列队成阵,一名已经年迈,胡须花白的夏人战士,将骑刀竖在身侧,顶着风雪,开始慷慨悲歌:“黑头石城漠水边,赤面父冢白河上,高弥药国在彼方……”
马步渐渐加速,蹄声渐渐齐整,越来越多的夏人开始应和。
歌声在茫茫大雪中,显得格外的苍凉悲壮:“战马结实皆雄壮,种族结亲后代良……”
“汉天子,每日博弈博则负,每夜驰逐驰不利,力勇难当深疑虑……”
战马从碎步小跑变成高速奔驰:“番细皇,初出生时有二齿,长大一身负十吉,阿妈为始金银腹,善根不绝字嵬名……”
种鄂站在箱车之后,冷冷地看着向箱车车阵冲击过来的散乱骑军:“徒负初勇,未足一战。”
战车依托两侧山坡,已经在夏人攻近四百步之内时,快速构成了一个炎月大阵。
鹤胫弩手们纷纷登上箱车,等待收割前方奔驰而来的生命。
车阵之后,刘昌祚下得马来,三千骁锐重骑,开始在豹捷和虎翼两军战士的帮助下披挂重甲。
“七乘伴导来为帝,号召大地弥药孰不附……”
歌声到这里便被打断了,准确的说,是被更大的合唱压了下去。
两侧山坡上,童贯与孙能各带两千五百新军,开始了自由交叉射击。
铳声集体射击巨大声响,通过山谷的放大效应,将夏人的悲歌完全压制了下去,无数夏军马匹踉跄栽倒,马上夏人摔倒在雪地当中,很多便永远爬不起来。
孙能在神机铳的硝烟和巨响中大喊:“铳口抬高!射人!都特娘的先射人!”
这是一场悲壮的战斗,五万已经虚弱的夏人,骑着他们在凛冬中同样虚弱到极点的马匹,在漫天大雪中向宋军阵地发起决死冲锋!
哪怕明知道那是一口恐怖的陷阱!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