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蒸汽动力船,拉着一队长长的漕船向着洛阳驶去,而船队的末尾,还牵引着一艘游艇。
漏勺被苏油抓了包,张方平和赵抃当年怎么对付自己,现在苏油就怎么对付漏勺。
看完昨天的邸报,苏油将报纸折起来,对漏勺问道:“漏勺啊,如果有一个有钱人,他有一个穷邻居,有钱人每年都要周济他,这周济着周济着,便成了富人家里每年的一项常务一般。”
“如果富人现在不给穷邻居周济了,穷邻居就要打上富人家门来,这事情该如何解决?”
漏勺想了一下,问道:“富人家有家丁吧?难道打不过穷邻居吗?”
苏油说道:“以前是真打不过,现在倒是能打得过了,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因为富人家有钱,本身也不差这一点,但是如果不给,就会有一番搅扰。”
“周围别的邻居会说富人家为富不仁,富人家里的其他人还会抱怨富人为了一点小钱失了和睦,断了安静。”
“所以富人也很烦恼,他想断了这笔周济,但是前提是不要惹大家笑话,道理得站在富人这边,而周围内外都说不出富人的不是来。”
漏勺想了想:“其实不难吧?”
“说说看。”
漏勺说道:“穷邻居是不是也有穷亲戚?”
苏油说道:“倒是有好些个穷亲戚。”
“那这穷邻居拿到周济之后,分配公平吗?”
“嘶——”
“如果不公平,那作为出资周济的富人,是不是可以干预一下?或者将穷邻居的三姑六大爷都召集到一处,说说这笔周济如何分配?”
“只要是富人出资一文不少,这乐善好施的名声就跑不掉,然后认为穷邻居应当把自己的一大家子都照顾好,所以要求穷邻居合理分配一下这些周济,没什么毛病吧?”
“要是穷邻居家兄弟本就不和,那就有的好看了,最后穷人家里自己就闹得乌烟瘴气,富人这钱,自然就可以慢慢再商量了……”
苏油点了点头:“明白了,漏勺你不错,很有政治天赋,所以陛下让各宫自己管理自己的用度这点子,其实是你出的对吧?”
漏勺没想到父亲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赶紧转移话题:“刚刚父亲说的,是大宋和辽国吧?”
苏油拿手里的奏章敲了漏勺脑袋一下:“还跟我耍心眼!”
漏勺说道:“是陛下逼我的,他说宫中减了两成多的用度,日子难过,他倒是不担心自己,担心太皇太后和太后太妃。”
说完有有些愤愤不平:“要我说有些人就是贪得无厌,太皇太后就是心软,下不了手狠狠整治……”
苏油不禁叹了口气:“仅仅是心软吗?漏勺你把原因想得过于简单了,内中的事情,外臣能少插手就少插手,这样的主意,以后少给陛下出。”
漏勺扭头看着舷窗外头,明显还是有些不服气。
见到自家孩子这个样子,苏油也没办法:“你的建议很好,这次分割用度,陛下和你都做得很好,但是这个事件里边,有人的利益受损了。”
见漏勺想说话,苏油抬手制止:“不是说这些人陛下处置不了,也不是说这些人不该被处置。我想说的是,你们想出这办法之后,对于这些人的反应,你们有过预判吗?想好了相应的处置手段与措施了吗?”
“你们并没有,因此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出手,给你们俩抹平了影响,将几个老中官被发遣去了巩县,看守皇陵。”
“可要是这次的事情,得不到太皇太后的支持呢?”
见漏勺懂了,苏油才笑道:“所以这次只能给你们打七十分,漏勺你很聪明,聪明人有时候就容易发现制度的漏洞,钻制度的空子。”
“比如你和陛下交情好,可以直奏于他,君臣二人就把这事情给办了。这就是制度之外的漏洞。”
“现在你开了这个先例,办成了一件好事儿,今后便会有无数的人,引用这个‘成例’,去办无数的坏事儿。”
“我儿子这么聪明,我是希望他将来成为发现和堵住这些漏洞的人,而不是利用这些漏洞的人,明白了吗?”
漏勺点头,开始思索起来,神情也变得认真。
苏油这才转过来安慰:“不过你尚在陪读,不算做官,加上又是一心为公为天家,因此太皇太后才容忍了你这次胡闹。今后要注意,明白了吗?”
漏勺说道:“父亲教训得是,我明白了。”
苏油说道:“想明白了就好,刚刚你那个建议也很有价值,容我再想想,现在先去将已经收集上来的漕渠工事整理出来给我看看。”
……
苏油这一次巡视,一直从汴京巡视到了长安,除了漕渠,顺便还检视了铁路、常平仓、广惠仓。
各路州县的仓廪数目,也经过漏勺整理成册,总体看来,朝廷定出的粮仓存粮,基本已经实现。
而且还有很大数量的民间存粮,在此基础上,苏油给高滔滔和赵煦上了一道密奏。
乙丑,朝廷下诏,免天下百姓所贷官粟。
这又是一项实打实的德政,诏令一出,天下称颂。
前朝新法所造成的不利影响,到此彻底清除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