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油也不计较,将假钞交给王寀:“也行,过几天可能有公人来盘问,老丈与麦饼照实回答就是,不用害怕。”
老匠人说道:“沈青天开辟出这片场地,让匠户们有了好营生,我们都是感激的,官府这几年都干的人事儿,咱们喜欢得很,肯定有问必答。”
“什么沈青天?”苏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沈括沈存中啊!因为政绩突出,官家宣召他入朝了。”
“官老爷的名讳可不敢瞎叫!”老匠人现在对这和蔼的读书人非常有好感,见他衣着朴素,精熟事情,倒是更像那种受父兄恩荫,却又考举艰难,于是顶着个读书人身份为家族行商的商贾,特意好心提醒:“大名府是大军州,阶级注重得很。”
苏油起身,给老匠人施了一礼,正色道:“老人家说的是,到了一地就要依一地的规矩,受教了。”
“嗐!我就瞎提个醒!”老匠人何曾受过读书人这般礼敬,反倒是一下子局促了起来:“几位的马掌修好了,要是得劲,下回记得还来照顾老不才就行!”
……
回到节度府,苏油已经面色沉重,叫来几个小的:“等不了四十三节度回来了,辅道现在就去行会,了解一下大名府各项生计,尤其是每年运入的煤铁,看看有多少。再取几份样品来。”
王寀应声去了。
苏油又唰唰唰写下几张贴子说道:“子正你持我文书,去都转运司请王运帅,对了,还有转运副使,大名通判,一起叫过来。”
高世则接过贴子,唱了个喏,也去了。
苏油这才对王彦弼说道:“辅之,看看这个。”
王彦弼将之接过,大惊失色:“伪钞?”
苏油说道:“从宝钞问世的那一天起,这东西就迟早会出现,这事情只能交给你,悄悄去查。”
“这个纸张有古怪,是石纸的配方,里边一样有五色麻絮,大宋用这样纸张的地方不多,你明白?”
王彦弼说道:“银行票据,衙门账册。”
苏油那手指轻轻敲击这桌面:“除了来源,还有去向。灯光昏暗,钱财巨大,流动频繁,不易被告发的那些地方,最容易出手。”
王彦弼点头:“那就是勾栏和赌档!”
苏油扭头问程岳:“大名府的毛贼路子你熟不熟?”
程岳双手横抱在胸前,似乎还在赌气:“哼!我还以为老爷用不着我呢!”
苏油制止:“几十岁的人了撒什么娇!你是我节度府教头,这事儿你得管,趁现在大家对你们几位都不熟悉,刚好出去调查,辅之方言气质都不符,正好你俩扮上一扮。”
交代两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打发他们去了,苏油这才从招文袋里边取出折刀,开始给赵煦写密折。
“臣苏油敬问陛下起居康泰:
昨日抵达大名,今日送扁罐他们去登州后,便去城北逛了逛。
大名府地方不错,河北百姓虽然彪悍,但是其实民风质朴,今日在城北孙家铺子换马掌,孙老匠人就是其中的典型……
老匠人有个孙子叫麦饼,祖孙俩凭手艺一天也能够赚三四百文钱,其中饮食就要花掉百文,留下的那点钱财,臣估摸着缴纳了税收,店租,一日最多能留下百文左右。
这样一个小铁匠铺子,一个月收入三贯,一年不过三十多贯,其中衣履就得四五贯,加上三短两不齐的开销,要是想要麦饼读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孙老匠人的手艺不错,他替军中更换马掌,不收工钱只收本钱,然后用废马掌的铁料制作些小刀具小工具发卖,臣看手艺相当不错,就买了一柄鱼刀送与陛下。”
“这手艺叫马齿嵌钢加覆土烧刃,麦饼做的抛光,机械的,孙老匠人还抱怨孙子偷奸耍滑……”
“他们都是好老百姓,但是却被不法之徒骗过,用伪钞跟他们买东西,臣正在暗查此事,事情进展今后会一一详报陛下……”
如此絮絮叨叨写了厚厚一沓子,然后将鱼刀裹在里边,放入密折,锁上锁,叫人发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