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冯行首来到冯家窑口,苏油方才知道北方劳动人民如何在不用注浆胎的情况下也能烧出大缸来。
原来是往陶泥里边加入了极细的麻絮作为添加剂,这样就能够制作出有足够强度的大陶泥片,然后围成缸体的底部,修整之后点燃一捆稻草放进去烧,让胚体迅速干结,接着造上一层。
如此一层层加上去,最后变成大缸的胚体。
之后涂抹定妆土,上粗釉,入窑烧成成品。
整个过程,造胚工匠不用尺子,不用任何工具,尺寸就是一双手的各个部位和脚步,剩下的全靠经验,造出的瓷缸一个个大小标准几乎完全一致,手艺之精,让苏油叹为观止。
两个陶工配合,一天只能能够做出二十个大缸的胚体,一个大缸能够装一千斤水。
这也是目前大宋手工所能达到的极限。
苏油笑道:“恭喜冯掌柜,你这大缸的生意,接下来就要销售火爆了。”
冯行首笑道:“刚刚让使相爷见笑了,寻常家中的水缸也要不得这么大。不过承你吉言,前些日子才接了一笔肥乡的生意,竟然一口气要了三十口这样的大缸,最近又送来了图样,这回是小口的,要一百口呢。”
苏油也没有告诉他这些缸就是自己订的,拱手道:“要不了多久,你这缸还得卖到大名呢!”
……
考察完磁州窑务,苏油开始前往这次巡察的目的地——邯郸。
柴油机船到了磁州就没法继续了,苏油一行换成了小船,沿着滏阳河继续前进。
一路行来,苏油对如何发展河北四路,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
河北四路就是一片宝地,不说别的,就拿被瓷工们用作黑釉料的花斑石来说,其实根本都不用如此加工。
花斑石又称“五色文石”,文理斑斓,色若玛瑙,是顶级的装饰石材。
其中河北大名府的花斑石,“其鲜艳如芙蓉,其滑泽若涂脂,履之如踏坚冰。”
而徐州的花斑石则如竹叶,又称“竹叶花斑”。
元代的大都皇宫,用的就是这种石材铺地。
到明清改用金砖,不是因为皇帝们不想用,而是因为这种石材价格腾贵,连皇家都担不起这份奢侈。
明皇宫里都只有奉天殿、皇极殿才能使用。
到清代只有乾清、坤宁、寿宁、北海瀛台这些地方,还有部分装饰。
石材需要打磨到一定的光滑程度,才能展现出纹理之美,现在的宋人,还只是将这种石材磨浆,作为釉料使用。
其实以现在的理工技术,完全可以将之切成方块,一面抛光,做成高档的装饰材料。
除了加工能力,还有眼光和思路问题。
好比如今京师流行的朱砂画,创始于大苏,这娃用红色的朱砂当做墨汁画竹子,产生了一种新奇的审美体验。
可是在大苏之前,中华文明数千年来,就从来没有人想到过,绿色的竹子可以用红色的朱砂来画。
这就是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当然这样的眼睛,也需要长期生活安定,能够有心情感悟体验,方才培养得出来。
现在苏油考虑的最后一个发展问题,事关河北四路里边的最西边一路——怎么穿越太行山,将太原府的铜送到大名府来加工的问题了。
这涉及到军工的黄铜弹壳制造。
而且就算发展道路找到了,也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河北四路的吏治。
伪钞案的用纸只能出自两个地方——河北四路发展银行,或者官府会计册页用纸。
不管出自何方,都让苏油对河北吏治产生了隐隐的担忧。
……
如今的大名府,城墙高达三丈六尺,东西南北四门分别以“体仁”、“乐义”、“崇礼”、“崇智”为名。
城墙结构更加严谨,型制宏伟,庄严敦厚。城墙顶外沿筑有两米米高的垛口,各垛墙之间均有一方孔,供战时守望、射击之用。
城墙四角各筑有角楼,四座角楼与四座城门之间又有炮台棱堡四个,共三十六座炮台,取义“极星出地三十六度”之意。
每一城门右侧修一坡道,可直登城楼。战时,军队车马亦可从此道迅速登城,驰骋于宽阔的城墙之上。
四门均建有三重歇山式层楼,分别称为正楼、箭楼、闸楼。
正楼的前方是箭楼,且与箭楼之间筑有围墙,墙内即为“瓮城”。
箭楼前方是闸楼,又名谯楼,是门防的最前哨。
这样的城墙防卫体系,可谓“三楼鼎峙,真有山立之壮,虎视之势矣”。
瓮城里也是生活区,东西瓮城南开,取义“朝阳”;南北瓮城东开,取意“迎喜”。
四瓮城内各有一座庙宇,东瓮城圈内为天齐庙;西瓮城圈内为药王庙;南瓮城圈内为吴起庙;北瓮城圈内为玄武庙。
西城药王庙边上,有一处宅邸,原是本地齐纨豪商盛林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