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格吉泪流满面,却摆手制止:“部长可使不得,如今咱们这么大的家业……就算,就算是我家萨仁命苦,没有得到长生天祝福……”
蒙根图拉克唰地一声抽出长刀,指向格吉,怒吼道:“家业没了,可以再挣,安答没了,女婿没了,永远就没了!”
“萨仁那么烈,哈日陶高死了,她一定会去找辽人报仇,死在东边,死在辽人的箭下!”
瞿师爷也站起身来:“部长……”
蒙根图拉克将刀指向瞿师爷:“你也要制止我?!”
瞿师爷似乎无视刀锋,眼神一如既往地睿智与冷静,盯着蒙根图拉克问道:“我跟部长讲过唇亡齿寒的道理,部长的决定是对的,准布部没了,接下来白鞑也会被辽国逼迫。”
“我只想问部长,是否决心已下?”
蒙根图拉克一刀将身边几案劈成两半:“设有他想,有如此案!”
“好!”瞿师爷说道:“设若如此,咱们大可以坐下来,重新计较一番,不说大败辽人,最起码,也要将我白鞑部的女婿,从辽人手里救出来!”
……
元丰七年,十一月,馒头山,准布冬场。
辽军金吾将图古斯三千人囤驻于此,对最近不太听话的准布部众加以威胁。
今冬草原上没有白雪,只露出枯黄的干草。
旱情,让北方草原上诸部的关系异常紧张。
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队散乱的人马,两侧是准布轻骑,中间是五千衣着破烂的室韦俘虏。
图古斯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对副将说道:“玛古苏这老贼,到底还是识时务。”
副将讥笑道:“再能咬的狗,那也是狗,自从玛古苏让出长春洲,我看他的胆气就破了。”
图古斯看着前方散乱的队伍,叹气道:“久养的狗老了,小狗哈日陶高又毫无血性,春捺钵之后,就该告诉仆射、陛下,这草原上的狗啊,就该换一条了。”
副将说道:“听闻玛古苏有个安答,是白鞑头人,近年来倒是肥得很。”
图古斯冷笑一声:“白鞑与宋人来往密切,估计陛下只愿意让他们做牛做鹿,不愿意给他们做狗的资格。”
副将笑道:“也是,肥了正好吃肉……那就是乌古部、敌烈两部?”
图古斯摇头:“北边旱情严重,先让他们撕咬着吧,这么大片草原,一条狗,总选得出来的。”
看着前方一骑从队伍中越众而出,副将问图古斯:“金吾,要不要我去迎迎?”
图古斯摇头:“羁縻的鞑靼节度使,迎?”
“那就不迎。”副将也笑了:“老狗的安答对他还行,送他的坐骑似乎不错。”
说话间玛古苏已经奔到近前,下马俯身拜倒:“罪臣玛古苏,见过金吾、副将。”
图古斯说道:“节度说差了,没人说你有罪,只要将室韦人带回来,你这个鞑靼节度的印信,就还攥得稳稳的。”
玛古苏说道:“鞑靼人重守承诺,性情憨直,但是我们不傻。”
图古斯皱眉:“节度什么意思?”
玛古苏说道:“眼看就要到没有月亮的晚上了,以往这个时候,准布的分粟已经下来。”
“之前说打完室韦就给;室韦打完了,又说上缴俘虏再给;俘虏上缴了,又说数目不够……金吾,辽朝不会是想要吞没我们部落的粮食吧?”
副将策马上前一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图古斯举手制止了副将:“我只是金吾,头上还有大帅,大帅头上,还有陛下。”
“不过我听大帅说了,只要准布诚服恭顺,大辽不会欠缺你们这点粮食。”
“既然节度带着俘虏回来了,就已经说明了节度的态度,又何必做此口舌之争,徒惹大家的不快呢?”
“去把俘虏带过来吧,此事过后,我自会去大帅那里,替节度说说好话,咱们争取将今年的粮食要下来。”
“别忘了,节度的公子,尚在我营中。”
玛古苏点头,不再说话,翻身上了马匹。
图古斯说道:“节度的马匹倒是不错,可有意让给我?我出重金相购。”
玛古苏奔出几步,这才勒住缰绳,转身对图古斯说道:“马儿就是鞑靼汉子的朋友,鞑靼汉子,是无论如何不会出卖朋友的。”
“至于辽朝欠我部的粮食,也不劳金吾费心了。”
说完拨转码头就走。
副将突然喊道:“截住他!有诈!”
“什么意思?”
“对面的俘虏!身体结实,骑马壮健!”
图古斯也察觉不对:“截住他……”
副将抽出长刀,带着亲卫冲了出去,留下图古斯在身后。
图古斯突然感觉自己喉头一阵剧痛,才发现前方伏鞍狂奔的玛古苏,在扭头狞笑的时候,身侧多了一把漆黑的弓弩。
宋人的鹤胫弩!
图古斯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响,慢慢朝地上摔去。
自己的亲卫还在朝玛古苏追击,对方俘虏大军,突然掀掉身上的破毡,露出了精致的钢甲,抽出长刀,朝这边涌来。
地平线上,突然冒出无数的小黑点,朝这边狂奔。
那是骑军!鞑靼人的骑军!成建制的骑军!
图古斯终于明白了玛古苏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不劳费心,他自会去取!
鞑靼人!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