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李夔的旗纛,离自己不过半里,耶律阿布甚至能够看到坡上那个宋人将领骑在马上,双手拢在袖中,冷冷地看着他。
耶律阿布心底突然跳出一丝明悟,猛然从身边卫士手里夺过战旗,双目赤红:“随我杀过去!杀掉那个宋狗,鞑靼将再无能为!”
“杀!”无数还有战力的辽军战士将耶律阿布拥在中心,向着李夔杀去。
就在这时,耶律阿布却看到前方的宋人将双手展开,左手拿着一个竹棒一样的东西,似乎还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将那东西高举起来,用右手拉动了那东西底下的拉环。
一道硝烟从李夔手里的筒子前端“嘭”的一声炸开,筒子里一个物事飞上半空,接着炸成一朵红雾。
紧跟着,鞑靼军阵的左中右三路,响起了“轰隆”“轰隆”数声号炮,军阵上方的高处,同样出现了几朵红云。
李夔身边的吉达再次抹下面甲,平举钢枪:“出击!”
“出击!”
整个鞑靼军阵开始冲下南坡,以中军车阵为先导,朝着不知不觉中,已经渡过白驼沟的七万辽军压了下去。
而在沟北的耶律延禧和额特勒这才发现,随着车阵的冲击,车阵后还有无数骑兵,从永安山后呐喊着翻了过来,一时之间,竟似无穷无尽。
车阵中间,几支恐怖的力量渐渐突进出来,形成三个箭头,那是准布、阻卜、白鞑三部的重骑!
鞑靼人躲在永安山后以逸待劳,让李夔领着车军和乌古敌烈两部杂牌顶在前面,利用疯狂的弩箭和顽强的斗志,耗了辽军整整四个时辰!
李夔也真是按捺得住,直到这一刻,才终于露出了凶残的面目!
前军都统耶律阿布在鞑靼人蓄势已久的第一波攻势中,便被吉达挑死于枪下,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辽军被践踏碾压而亡。
两千厢车、一万八千重骑组成的装甲洪流,其巨大的动能瞬间就将处于低处的辽军切割成无数的纵列,战车上的军士们疯狂地用长枪和弩箭,收割着沿途的生命。
除了被分割屠戮的前军,已经鏖战良久,未得休息的辽人中军也一触而溃,开始朝沟底奔逃,很快挤成一处。
对面丘陵上的额特勒见状不禁大惊失色:“贼军势大,请陛下先撤往宁州,臣去山下阻挡他们!”
耶律延禧看着对面漫山遍野的鞑靼人,内心都在滴血,这一刻他心中也涌起了自己皇爷爷在栲栳泺边的无奈。
一咬牙抽出长剑:“不,朕就在这里,我们还没有败!”
“他们的铁骑军车过不了沟,你帅三万后军前去沟边接应,只要大军过得沟来,还能整军再战!”
额特勒转念一想这也是败中求活的妙棋,又看着自己皇帝身边装备精良的贵族子弟兵,不再犹豫,拱手道:“陛下英明,臣这便去!”
说完也抽出长刀:“后军随我压阵,接应中军!”
一转眼,辽军最后三万大军也朝着战场奔下,只留耶律延禧与一千贵族子弟,两千百司护卫留在北山之上。
南山局面已然完全颠倒,辽军兵败如山倒,到处都是血光和杀戮。
鞑靼人的凶性在这一刻完全发挥了出来,无数轻骑跟在重骑和战车身后,待到撞破敌阵,远的就用娴熟的骑射功夫,近处则以弯刀战锤接战,将辽军杀得丢盔弃甲。
白驼沟的南麓,漫山遍地,都是辽军人马的尸体。
能够回到沟底的辽军,不足三万,他们挤压在一起,疯狂地冲过浅浅的水沟,企图爬上对岸。
这场战役从早上巳时战到下午申初,这么长时间的鏖战,本身就说明两军的战力,都称得上当今冷兵器时代的佼佼者。
然而从攻势如潮到兵败如山,南坡辽军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
无数辽军挤在沟底,连爬上对面小小的土坡都做不到。
盐碱沟边的土坡,很快被溃逃的辽军踩成一片泥泞。
不少辽军被同袍挤到在泥浆里,接着就是无数的大脚踩上去,让他们连起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活活闷死在泥浆当中。
鞑靼人杀到了,他们冷酷无情地将更多的辽军挤压进沟中,然后用强弩和硬弓疯狂地施射。
额特勒赶到沟边的时候,正来得及看到这人世间绝惨的一幕。
军士们沿着沟底向下游奔逃,希望能够找到一处缓坡上岸,而鞑靼轻骑的速度远比他们来得快,就如同在草原上打兔子一般,轻松地将他们沿途射杀。
三万后军冒死在对岸竖起巨盾,无数勇敢的军士不顾自身危险,从巨盾的空隙里探身出去,用矛杆搭救自己的袍泽。
然而只是杯水车薪,他们往往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鞑靼人每有一列厢车抵达,就多出一个安全放箭的堡垒,车军是李夔一手带出来的,心思也是异常的歹毒。
他们故意放过沟底泥泞中的倒霉鬼慢慢收拾,重点瞄准对岸企图施救的辽军。
就在混乱之际,额特勒却听见裨将惊惶地喊道:“太尉!北山!北山!”
额特勒随着裨将惊恐的目光向后看去,却见北山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支轻骑,正朝着耶律延禧奔袭而去!
额特勒惊怒交加,目眦欲裂,惨呼道:“救驾,快随我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