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想到苏油会来上这么一句,顿时全都露出精彩的表情,赵曙难免有所触动,韩琦司马光惊喜莫名,张方平苏颂赞赏微笑,颖王……这青涩少年眼中竟然有些兴奋。
至于帘后的太后,却沉默不语,看不见表情。
如今也是大宋非常敏感的时期,太后已经基本还政,然而却一直拒绝撤帘,把握着最后一步文书手续迟迟不签字,同时还掌握着印玺拒绝交出。
司马光韩琦欧阳修,为这事儿头痛快一个月了。
所有人都从天性慈孝这些角度劝说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却从来没有人对比他国,从国家安危的高度予以劝谏。
西夏亲子弑母,契丹亲叔造乱,至亲反目,国家动荡,这都是血淋淋发生在眼前的例子。
苏油却点到即止:“太后,陛下,宰执,枢密,论国力,大宋不想战,甚或西夏亦不想战。然而如今西夏却不得不攻,而大宋也不得不应。这乃时演技变而成,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
“因此早准备一日,便可少损失一分。”
“微臣估计,接下来谅祚便会以此次使节受辱为借口,挑起边事。甚或可以说,这就是此次夏使特别跋扈的原因。”
“好在谅祚的根本目的,只为控制更多的军队,巩固自己的地位;而不为土地人民,钱粮市易。因此其攻伐决心就不会太强,遇到有备,多半就会顺势撤军。所以只要我们做好充分的准备,或者这战,并不难打。”
“但是如果我们毫无准备,那就怪不得别人顺手捡个大便宜!”
一圈大佬们雅雀无声,过了好一阵,赵曙才问道:“各位都议议吧,苏油的推断,有没有道理?”
如今苏油的背上,已经稳稳贴着一个“懂军事”的标签,临战指挥可能还不行,但是谋略参谋,分析预见,算是已经得到过验证。
这番推断合情合理,而且西夏人从去年开始就在异动试探,谁也不能说苏油的说法不对。
韩琦立刻表示:“陛下,今之义勇,河北几十五万,河东几八万,勇悍纯实,生于天性,而有物力资产、父母妻子之所系,若稍加简练,即成唐之府兵也。”
“陕西当西事之初,也尝三丁选一丁为弓手,其后刺为保捷正军。直到夏国纳款,朝廷才予以拣放,于今所存者无几。”
“陛下,河北、河东、陕西三路,当西北控御之地,事当一体。今若于陕西诸州亦点义勇,止刺手背,而不刺面的话,就不会引起惊骇。“
韩琦也说道:“如嫌过急,也可以令永兴、河中、凤翔三府先刺。之后视情况慢慢推广诸郡。虽然一时不无小扰,而终成长久之利。”
“因此,臣恳请陛下下敕,于陕西重行三丁选一,刺为义勇,朝廷举目而成精卒二十万。”
司马光立刻反对:“陛下,耕桑之民,不习战斗。官中既费衣粮,私家又须供送,骨肉流离,田园荡尽。”
“陕西之人口,自好水川之败,至今二十余年,始终不能恢复,就是这个原因。”
“如今河北河东,边事稍缓,朝廷但籍百姓充为义勇,已经不再刺为正军了。“
“西事以来,陕西困于科调,比景佑以前,民力减耗三分之二;加以近岁屡遭凶歉,更是民不聊生。”
“今秋方获小稔,本来可以稍事休息,边鄙却又有警,众心已经摇荡。若闻此诏下,必大致惊扰。”
“况且如今陕西正军本就甚多,不至匮乏,为何要做此有害无益之事,以循覆车之辙?”
富弼反驳道:“设置义勇乃前朝故事,河北河东,不用衣粮而得胜兵数十万,皆教阅精熟,可以战敌;兵出民间,合于汉唐古制,如今为何就行不得?”
司马光怒了:“枢相所谓能战,光敢问有何功绩为凭?”
“三代之时,用井田之法,以出士卒车马。居则为比闾族党。行则为伍卒旅师。为其长者,皆卿士大夫。”
“唐初府兵,各有营府。有将军、郎将、折冲、果毅相统摄。所以令下之日,数万之众可以立集,无敢逃亡避匿者,那是因为府兵纲纪素备。”
“可如今的乡兵是什么样子?虽有军员节级之名,但都是其乡党姻族,平日历相互间拍肩把袖、饮博斗殴,哪里有一点正军阶级上下之严?”
“安宁无事之时,州县聚集教阅,倒也能像模像样地行阵旗鼓,开弓扩弩,真如可以战敌一般。”
“可一旦听闻敌寇大入,边兵已败,边城不守,则莫不迎望风声,奔波迸散。其军员节级鸟伏鼠窜,自救不暇。庆历中所刺三十万乡勇,可有一人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