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富弼,司马光,欧阳修都一再苦劝,皇帝就是不听不听我不听。
这就又是皇帝的任性了,朝臣竭力反对的原因,是治平元年一点都不治平——全国大水,西边军事,都火烧眉毛了官家你还计较这个!
可是赵曙仍然一而再再而三锲而不舍地找茬,最后都到了一听到三司奏报就悚然变色的地步。
其实就工作来说,蔡老头不但没耽误,还是一把好手——“较天下盈虚出入,量入以制用。划剔蠹,簿书纪纲,纤悉皆可法。”
张方平苦心引导,苏油心心念念的国家预算概念和记账新法,在蔡襄当职期间,第一次在三司有了点苗头起色。
可是转眼又被掐死了,蔡襄在朝堂上无法容身,只好求外,留下了一封《国论要目》,以端明殿学士的身份出知杭州。
富弼苦笑道:“韩公,国朝养士百年,只要是士林华选出来的,莫不以天下为己任。莫说无人,永叔可继我之后。”
说完将苏油的奏章放到几案上:“苏明润此奏,好解决,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而已。就说想法是好的,但是朝廷无钱,如其忠勇自担,朝廷可以同意。”
韩琦揉着有些发紧的太阳穴:“那便如此吧,彦国你权且在家安养,枢密院的事……唉,我与曾公亮先担着吧……”
富弼拱手:“多谢韩公体谅。”
其实富弼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官家眼看着又要开始耍心眼,他对韩琦有怨,搞不好就会被拉出来当枪使,与其如此,不如退保名节。
此次回去之后,富弼便坚卧不出,请辞奏疏一道又一道的上呈。
苏油接到朝廷送来的邸报时,也不由得对张载叹息:“幸好幸好,朝中大臣还够用。”
苏油所指的大臣,是朝廷以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冯京为陕西安抚使,空出的位置,由端明殿学士、知成都府韩绛权充任。
很快,以知制诰沈遘为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韩绛迁三司使。
这两位都是名臣能臣。
沈遘知杭州,轻俊明敏,通达世务。
老百姓或有贫不能葬的,沈遘给以公使钱。有孤女待嫁的,也用公使钱发嫁数百人。
倡优养良家女者,夺归其父母。
加上为人潇洒倜傥,故而接遇士大夫,多得其欢心。
手下乐于为其效力,替他充当耳目,打听里巷长短,因此沈遘纤悉必知,事至立断,众莫不骇伏。
这娃从来只上半天班,晨起视事,及午事毕。然后下班与宾旧交游,从容谈笑,士大夫交称其能。
京中民间政治家评论,以其严比孙沔,然沔虽苛暴,锐于惩恶,到了这位,连善人都怕。
至于韩老兄,是从成都府任上出来的。
蜀中的成绩,好是好,不过因为好了这么多年,再要锦上添花更上层楼,如今却也不容易了。
于是这娃在成都玩了一把“政府采购改革”。
张咏镇蜀时,春籴米,秋籴盐,官给券,以惠贫弱。岁久,券皆转入富室。
韩绛到了成都,发现了这个问题,直接削除旧籍,让程家印钞坊别印新券,召贫民予之。
且令每过三年,视贫富重新造籍。
这就让政府的补贴重新发放到了贫民的身上。
等到了三司,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受苏油做法的提醒,请以川、峡各路田谷输常平仓,而随其事任、道里差次,给直以平物价。
这就将苏油的“渭州模式”推广到了陕西全境。
第二把火,内诸司吏,不少是赵曙潜邸旧臣,找他行方便,韩绛坚决不同意。
旧臣一再坚持,韩绛直接上报赵曙,说:“我身犯众怒,这三司使没法当了。”
赵曙赞叹道:“朕在籓邸之时,颇闻有司以国事为人情者。卿的坚守,正是大好,不怕,有我给你撑腰!”
有了这令箭,韩绛立刻烧了第三把火,变本加厉。之前宫中所用财费,只要拿着合同就能来三司索取,韩绛继承蔡襄的意志,正式启用新法,有例者先悉付有司审核,于是三司始得会计出入。
李复啧啧连声:“自从张学士按蜀之后,只要是成都府出来的,通通都变成通经济的要员。这蜀中都快变成计相学宫了。”
张载一口茶水喷出老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复你当年跟我的时候,食不言寝不语,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如今跟着苏明润,也开始说上俏皮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