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油还不忘给大侄儿贴标签,盯着匾额:“其实我觉得大苏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心宽体胖,蛤蟆一般。”
程文应笑道:“巧了,九江那边有个生意伙伴,叫李常,去年带着他侄儿来眉山,听说幼时也是个神童,见到大苏的字,也评价说像蛤蟆,还是石头压蛤蟆。”
自己说可以,别人说怎么行?苏油立马不乐意了,苏黄米蔡宋四家,怎么都轮不到外人嚣张:“什么神童口气这么大?”
程文应说道:“如今也过了十八,是士子了,听说过两年就要去汴京考举呢。”
“他舅舅说自家侄儿六岁写过一首《牧童》,‘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岸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这诗格调不错,苏油问道:“那他如何评价我的书法?”
程文应笑道:“你的更差,他说直如庙里泥胎,还不如蛤蟆是个活物呢!”
苏油怒了:“谁呀这么嚣张?!”
程文应说道:“他八岁送师长赴举,还有一首诗‘万里云程着祖鞭,送君归去玉阶前,若问旧时黄庭坚,谪在人间今八年。’”
苏油:“……”
算了不跟他计较,反正最后都是一门。
再是归心似箭,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方知味里,接风宴上,觥筹交错一番,那是免不了的。
一通热闹之后,苏油换上便装,收起仪仗,叮嘱知州不要惊扰地方,这才搭上可龙里的乌篷船。
初夏水满,却还不浑,苏油对石薇说道:“看来看去,还是我们玻璃江的水好。”
石薇在船头拨弄着翠色的江水:“就是,不去陕西,都不知道泾河水能混成那样,一瓢水半瓢泥,还是我们老家好!”
船里没别人,苏油笑道:“薇儿,都要出嫁了,你怎么一点不紧张?”
石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紧张?小油哥哥,你紧张啊?”
这小妞把自己嫁给苏油当做天经地义的自然之事,反倒是苏油自己着了相,不过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其实比考科举还要紧张。”
石薇靠过来安慰:“小油哥哥,不用怕,我们六岁就换了定帖,嘻嘻嘻,不过当年你那贴子里的田土金银……”
苏油有些无语,这种时候一般情况下,不是该男主角安慰女主角的吗?
“那可是上十亩龙脑樟林子呢,那个时候,我们家除了那个,就剩下八公从你家牵回来的四头小阉猪了。”
“对了,还有一帮兄弟姐妹,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说起这个,石薇心头一阵阵的甜蜜,靠在苏油身上:“八公真好,平日里管束你那么严,可你在土地庙收拢那么多哥哥姐姐,八公愣是没有说过一句。”
说起这个苏油也是感佩:“苏家人的心眼,早四百年全落到味道公一个人身上了,如今一个赛一个的实诚。”
石薇是脑残粉:“嗯,小油哥哥你最实诚。”
苏油抚摸着石薇的头发:“是啊,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让他叫苏迂。这份实诚,要留着传家的……”
一路明山秀水,说话间就到了那满是招摇水草的河湾。
看来乡亲们还保留着当年苏油留下的习惯,河湾里的水草明显收割过,除了水底密密的桩子,都是当年新发的,油绿油绿。
就听见河湾石梯上有人喊:“回来了!小幺叔回来了!”
苏油在船上喊:“喂,是不是瘦娃?!”
上边那人奔跑着跑下来:“就是就是!”
跑到水边:“小幺叔把绳子丢过来我牵着,赶紧赶紧,八公在祠堂里等着呢!哎哟小婶娘也在船上呢!”
苏油将绳子扔过去:“别乱喊!还没过门呢!”
瘦娃将绳子收紧,喜笑颜开:“还不就这几天的事儿!”
苏油跳上梯子:“后边还有一船,都是小时候的玩伴,我说瘦娃你胖得眼睛都快眯缝了,五婶把养猪那套用你身上了?”
石薇也跟着跳上岸:“瘦娃哥!你真的胖了!”
后边一船跟着就到了,苏油将绳子牵过,和前船一起绑到石台阶边泥地的木桩上,一行人下来,抱着瘦娃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