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油资望年岁,尽皆不足,纵其心赤诚,然实非其人,往陛下别择良臣,庶几不误大事。”
赵顼其实也舍不得苏油,他心心念念的就是神机铳和诸多礼花,要是苏油外放,交由别人怕是要瞎。
苏油说道:“陛下,天心民心,生黎至重。”
赵顼下定决心:“盐铁副使吕诲,为天章阁待制,复知谏院;用司马光之言。”
“御史中丞滕甫、知制诰吴充,任河北安抚使,都转运使;”
“翰林学士司马光,将作监苏油,临河按察,并考民事军政,临机举措……嗯,如朕亲临!”
司马光和苏油同时躬身:“臣,领命!”
……
出得朝堂,司马光和苏油走在一起:“明润,关于治河,有什么看法?”
苏油想了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次临河,我准备带上工程测量队。”
说完停下脚步:“学士,据我说知,自景佑元年黄河首次改道横陇,庆历八年,黄河在澶州商胡埽决口,河水形成北流以来,朝中一直力图使黄河回复故道。”
“但是我想要说的是,能否回河,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历任宰执,都水监,只看到了黄河北流后,有可能改入辽境,中原无天险可倚仗,辽人可以沿河而上,侵入宋境。”
“还有就是黄河夺御河入海,导致御河漕运荒废,河北输调之费,顿时上涨过半,朝廷失了大利。”
“却没有从实际出发,考虑过引黄河回归故道的真实可操作性。”
“历任屡治屡溃的原因,是因为对治河没有综合性考量,没有用事实数据说话,没有考虑历年黄河水位。”
“随便举一个例子,凡大溃之年,其后水势必定有数年平缓,学士,这是当然之理吧?”
司马光点头:“料来是如此,除大禹之世,连续九年洪水不断的记载,史上连年水灾的记录极少。”
苏油说道:“所以大宋于大水之后,耗费岁盈之半投入河工,所得不过是数年平年不决而已。”
“数年之后,真正的大水一到,几年的心血,顿时化为乌有。苏油遍翻史料,竟然无人注意过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人费解。”
司马光顿时也停了下来:“等我回忆一下——果真是如此,老夫也未注意此事,明润竟然还懂河工?”
苏油苦笑道:“我不懂河工,或者说,我只懂蜀中水利。都江堰鱼嘴和宝瓶口工程,水底有石马,水上崖壁有刻尺,枯丰年岁,一目了然。”
“赵公治蜀时,宝瓶口的刻尺换得更加精细,枯丰情况尽数统计,如今的都江堰,已经能控制六十年一遇的洪水,我跟随赵公学习的时候,也知晓一些水势的常理。”
“河流改道,其实是常势,因为河流必定带来泥沙,泥沙必定带来淤塞,这是自然之理。”
“随着河流的渐渐改道,入海口堆出三角洲,淤积出冲击平原,这反而是好事。如长江口的松江,便是河利之一。”
“黄河的问题在于,携带泥沙过多,淤积太快,改流过于频繁,导致人事变迁不及,因此成患。”
“水势因下,黄河之所以改道,必是因为故道下游淤塞,要想回河,从理工角度思考,总觉得是天方夜谭。”
司马光楞了一下:“何为天方夜谭?”
苏油哑然失笑:“哦,这是我家中两个大食人讲的故事,大食当地传说,古代印度与华夏之间有一萨桑国,国王山鲁亚尔生性残暴嫉妒,因王后行为不端,将其杀死,此后每日娶一少女,翌日晨即杀掉,以示报复。”
“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的女子,自愿嫁给国王,用讲述故事方法吸引国王,每夜讲到最精彩处,天刚好亮了,使国王爱不忍杀,允她下一夜继续讲。她的故事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国王终于被感动,与她白首偕老。这一千零一个故事,便是天方夜谭了。”
司马光顿时怒道:“荒谬不经!如此桀纣之君,宰相不力诤死谏,还嫁女于他,岂非助纣为虐?其女诱惑人君,通宵达旦,天明如何料理政事?君臣父女夫妻,皆不是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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