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油进来,苏颂没有抬头,目光从眼镜架子上方翻出来:“明润来了。”
“族兄这是在干嘛呢?”
“闲着没事儿,校对一下以前的稿件。有些小纰漏。”
苏油笑道:“陛下不是让你修养吗?还是闲不住啊。”
苏颂将书放下:“听说你昨日陛见到很晚?大苏的事情有转机了?”
苏油说道:“本来就不是大罪,几处报纸都在声援大苏,还有太学,国子监,陛下清理了御史台,从内中派人监督,不怕人陷害了。”
苏颂叹了一口气:“民意啊,但是民意有时候也是不公的。”
“比如陈世儒家十九口人尽数处斩,到底有没有量刑过滥?我离开开封府的时候,仍然没有拿到陈世儒知情的铁证。”
“陈世儒是被杀了,但是他更多的是死于民意舆情,而不是死于法律证据,我认为,这是对大宋法律的一种蔑视。”
这是钻进牛角尖了,也是苏颂这样的学者型官员非常容易犯的“错误”。
他们对于对错,有这一种近乎固执的态度。
苏油和他们不一样,虽然苏油也披着学者的外衣,但是其实内心里还是那种讲究最低行政成本和最大概率正确的纯粹官员。
比如陈世儒一案,在苏油心里,就算法律执行上发生了偏差,被民意所胁迫,但是也就是多死了一个人而已。
夔州,陕西,两浙路,南海,因他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苏油也知道,要是有一天,轮到自己遇到陈世儒那样的遭遇,恐怕自己也会希望,是苏颂这样较真的断案官来审理自己的案件。
法律讲究的是最大意义上的公平,也就是“普遍”公平,即便是它到了千年以后,其性质也同样是如此。
它不会保护特例和个别。
陈世儒在苏油眼里,就是一个没有被保护到的特例而已。
看着苏颂桌面上的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玻璃瓶,里边盛放着一种奇特的暗黑色带金属光泽的结晶体。
那是碘。
碘的制备,其实几乎和它在真实历史上的发现过程如出一辙。
两浙路的硝酸钾制备工艺,由一种重要的材料提供钾源——海草灰。
四通商号的化学师们,利用海草灰的溶液与硝酸钙发生作用,制备硝酸钾。
工程师们发觉到一种现象,就是用铜制容器处理这个过程,铜制容器很快就会遭到腐蚀。
根据四通各工坊的相关协定,凡是发现了不明的化学现象,必须上报总部化工研究院以及天师府。
小天师经过分析,认为海草灰溶液含有一种不明物质,这种物质在与铜作用,导致铜器腐蚀,于是开始立项研究。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通过不同试剂与海草灰溶液混合反应,当试剂用到硫酸的时候,一中美丽的紫色气体从溶液中释放了出来。
最为奇特的是,这种气体在冷凝后,不形成液体,竟然直接变成暗黑色带有金属光泽的结晶体。
这不仅仅发现了一种新的物资,而且发现了一种物理新现象——气体可以直接变成固体,经过皇家理工学院院士们商讨之后,将这种现象称之为——凝华。
苏油将小瓶子拿上:“走吧,去开封府看看,我知道一个法子,或许能解开你心里的谜团。”
两人出门,叫上平正盛,一起朝城西南开封府走去。
来到开封府,得知两位苏学士来访,钱藻赶紧出迎。
苏油对钱藻拱手:“得蒙钱公及时揭发舒亶等小人的作为,苏油方得拜托弹劾,特来与钱公道谢。”
钱藻也拱手还礼:“这些都是公事,钱藻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隐。”
说完又忍不住生气:“哼,那帮小人,平日里弹劾这个弹劾那个,还以为一个个定然都是骨鲠清正,原来却是如此的污秽卑劣,简直是丢尽了仁英以来历任前辈的脸面!”
说起来,苏油苏颂两人,也是钱藻的前任,两人的学识人品,钱藻是非常佩服的。
尤其是履任开封府之后,了苏油在任期间留下的那些京畿十六县的各种调查报告,和那些神奇的报表,问题研究,解决方法尝试,应急预案等等,不禁叹为观止。
难怪后人对小苏学士的规制都是履行不悖,确实是纲举目张,一目了然。
待到和苏颂也见过了礼,将两人正厅坐下,钱藻才问道:“不知两位学士来弊衙,是否有什么需要钱藻做的?”